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琅琊榜同人)半生,为珏》作者:画染绝 文案 带他入世的人是萧景禹,而与他书写人生的人叫萧景琰。 有些事情,我可以知道,但他,不行。景琰,有一件事我知道了,并愿你一生都不会明白。这样也好。 朋友、家人亦或者是爱人。这个谁说的清楚呢。十四年的朝夕相伴,十三年的不离守候。我从不后悔遇见你。 这世间最重的不是一句我爱你,而是,我信你。 这是一只长了张狐狸精样的面孔,但一点都不狐狸精的受。很多人说他有着狐狸的脑子,却没有狐狸的性子。白壁只是一笑而过。 主要写小受白璧与萧景琰之间的故事。从电视剧的开头开始。个人比较喜欢电视剧的,所以同人剧情会按照电视剧的来。写不出海晏的故事的大气与豪情。只是想写一写我心中的萧景琰。外加,另一种刻骨的感情。他们没有甜言蜜语,可能连一句喜欢也永远都不会说出口。但是他们相依战场,交托生死,愿以性命相筹,也愿意交托对方完完整整的信任。嗯~水牛and狐狸。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璧,萧景琰 ┃ 配角:容文鸢,琅琊榜众人 第1章   “先生”魁梧却鲁莽的武将一把先掀开军帐。口中高声道:“皇上诏书突然来了,咱们快去接旨吧!”   账内的白衣人瞧了他一眼,指尖停留的棕黑色的不知名的鸟儿,“扑扑”的拍着翅膀,显然受到了惊吓。白壁指尖一动它就连忙冲出了还未合上的帐帘,一眨眼就不见了。   白璧早习惯了戚猛这咋咋呼呼的性子,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他也不计较。只是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不疾不徐的将一张写满了字的小纸条放到烛火上头,眼看纸条差不多了就往一边的火盆里一扔,直到纸条全部烧成灰烬。   戚猛看着心里头急,却也不敢放肆,先生就是这么一副慢吞吞的性子他也没办法。等到白璧整整衣服站起来他才开口催促:“先生赶紧吧!外头的公公已经在等着了。”   白璧的脚步不快也不慢,走到戚猛身边后自己撩开帐子,“我一向知道景琰的军队规矩,没想到集合速度竟然这么快。”声音轻而缓,微微哑,天生的体虚气力不足让他带着天生的一股懒散风韵。   这是个春日里人家已经脱了冬装而他却依旧抱着个手炉窝在碳火烧的旺旺的房间,白裘不离身。他的身体时好时差,平常也不怎么,只是他体质特殊一年四季身体总是暖不起来,好像没有办法自己生热一样,只能依靠外力。   白璧见戚猛“啊?”了一声,显然没有听明白。于是白壁看他一笑,却什么也不解释。眉眼弯弯,一张狐狸精样的面孔更加俊秀。可生了张狐狸精样脸的人却没有一身的妩媚气。反而书卷气甚浓,便是在笑也显得冷冷清清的,还有一股子书生的清傲。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秀才和兵该是合不来的才对。可白璧这个书生却在这个满地士兵的地方一呆十三年,还与将士们相处甚欢。他用自己的本事赢得了将士的尊重,也用自己的脾性得到了士兵们的爱戴。   便连戚猛口中不说,心里也是佩服这个体弱多病的白先生的。佩服他在打仗是的足智多谋,也佩服他的胆量气魄,更重要的是他在这军营里头,与所有人同过生死,不弃不离。明明瘦瘦弱弱的样子,却和士兵同甘共苦,一块儿饿肚子,吃苦头,却一句抱怨都不会说出口,反而说些书中可乐的当做玩笑将给将士们听,鼓舞士气。纵然在困难过去之后这位先生就会一头倒下,病的不省人事。   戚猛不明白,白壁也懒得解释,等到了校场果然那位公公等的一脸不耐烦,而士兵们也刚刚集结完成。这时白璧才轻声对戚猛说:“瞧,刚刚好不是。不管我们两个来的再早也没有用。达官显贵那位公公等一天都是一脸笑容,到外面这里等半刻都是一脸不耐。那不如再让他等等好了。”   戚猛一脸果然是先生会想的事情。白璧笑笑,走到景琰身后一道接旨。   听完以后,送走了那位公公,白璧到景琰的帐子里就不乐意了:“三日要你快马加鞭赶回去,你父亲还真是闲。”   萧景琰看他:“皇命不可违,我立刻回去。你呢?”   “你把戚猛留给我,当我的车夫。”白璧在外头一吹冷风,手就立马凉了下来。他拉过萧景琰的手当手炉暖着。   萧景琰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又怕戚猛一个人不够:“我再叫几个人跟着你。”   “不用。我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怕遭人追杀。也不是富甲商人怕劫匪。戚猛一个人够了。”萧景琰房里一般不放火盆,白璧不由打了个哆嗦,继续说道:“我是怕你这倔脾气又吃亏。他们说什么就让他们说,你全当没听懂。还有......”   “这么多年你哪一回不说。”萧景琰看白璧冷的厉害,两只手拢住白壁的手给他搓一搓。   “可哪一回你听啊!上回还被罚,跪了三个月。这回你可好好的,就算,就算多等点时辰,也好过跪三月皇陵不是。”说到这白壁声音又轻了几分,“我尽量早点回去。”然后一脸痛苦:“天哪!这些天你可要我怎么办,我可不想抱着戚猛那个臭烘烘的睡觉啊。”   萧景琰本来心里也不大舒服,但看白璧这一副样子反而笑了:“你记得多带点碳火,到了客栈也先叫人把房间烘暖,被子烘热后再睡。实在睡不着也别挑着灯看书,躺一会儿也好,再不行你就忍忍叫戚猛洗干净点。”   白璧苦着张脸,他到了夜里总是从骨头里觉得寒。少时便被师父搂在怀里睡再长大一点了就和师兄弟们一块儿睡,再等他十五岁出山后,可苦了他,正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也不为过。直到他旧病复发被当时的皇长子萧景禹所救,他萧景禹看重白壁文才,又见他一心想投身战场,加之觉得这人脾性应该与景琰相合,就给扔给了萧景琰。跟在萧景琰之后刚开始两个人也对对方不大感冒。白璧一心想跟着萧景禹,或者跟着林燮出征。萧景琰觉得自己用不上这么一个走两步就喘的病秧子,口上没说,在萧景禹面前也是说过怕他这幅病歪歪的样子跟不了他东奔西走。   谁知道这话不知怎么的传到了白璧的耳朵里。白壁一度怀疑是萧景禹故意的。白璧那个脾气,你说我不行我还偏要做给你看。他在萧景琰身边一跟一年,去哪里都跟着,不喊苦不叫累,病了也要死跟着。一年后,两个人反而磨合的很好,萧景禹叫白璧走白璧都不走了。不过萧景琰那时虽然对白壁改观也实在算不得多好的朋友,白璧也只是看萧景琰不错觉得没必要走。   直到那之后的血染皇城,白璧与萧景琰从东海回来看到了物是人非的金陵城。萧景琰不信林家与他的皇长兄会谋反,白璧也不信。他们在那些真真假假里挣扎的伤痕累累。十多年萧景琰一直相信林家与萧景禹,白璧就不离不弃跟着萧景琰,明知前路艰险却还是开口承诺:“我会跟着你。你也相信我,早晚会把真相查出来。我们一起还他们一个公道。”   这一路走来,一走就是十二年。十二年两个人默契的不用看对方就能知道对方在这一件事情上是怎么想的。他们信任到就算亲眼看到了对方的背叛也会相信这是一个计谋或者是对方在骗其它人。他们好到一个杯子里喝酒,一张床铺上睡觉,萧景琰都要成为白壁的专属暖炉了。   戚猛一进帐就听见萧景琰说要他洗干净什么的,连行礼都顾不上,连忙就摆手:“殿下,先生,你们饶了我吧。先生我老戚身上一股子味儿,你可受不了。殿下您是知道的,那先生和我睡得多委屈啊,到时候更加睡不着啊。”   战英恰好进来,一听就笑了,行完礼就拆戚猛的台:“得了吧!你不过是怕冷,不敢同先生一道睡罢了。”   戚猛脸上的肉一抖,连忙就要表忠心。却被白璧慢悠悠的调子给打断:“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在哪里说什么,‘也亏得殿下受得住,晚上和先生一块儿睡和抱着快冰块一块睡有什么区别’。”   戚猛给跪了,这句话他多久前说的他都记不清了,先生怎么还记得呀。   白璧从萧景琰手里将手抽回来,站起来后一整衣服,走到戚猛身边,饶有趣味的看着戚猛,只看得人家汗如雨下,才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唇角勾出一个温柔的弧度:“戚校尉,未来几天白某可就要劳驾你了。不过忘了告诉你,白某体质虚寒,可比冰不如多了,冰能化开,你暖个一晚上也就化了,先生我可化不开啊!”说完溜达似的走了。   留下一脸我要死了的戚猛与两个想笑又憋着不敢笑的萧景琰与列战英。   “殿下你可救救属下呀。”戚猛跳脚。   列战英一看忍不住“哈”的笑出声,又怕被还没走远的白璧听见硬生生放低了声音。萧景琰也是笑着,虽然没有列战英那么夸张。   只听列战英边笑边说:“我就说吧,就算是在背后也不能乱说先生。”   列战英有所保留,萧景琰可不怕:“就白璧那记仇的性子,你说他一句他能记着好几年。我可救不了你。你去给他当暖炉吧。”   白璧听着后头的动静微微一笑。你看看他人家是千金买美人一笑。他这么吃力的装却是在哄一个糙汉子,真正是荒唐啊荒唐。   萧景琰笑完了,眼中却还闪烁着点点星火,暖到人心肺里头。白璧突然发难的用意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真正到了时候白璧也不会拿戚猛怎么样的,也就嘴上厉害罢了,偏偏只有戚猛,次次都信。 第2章   几日后的金陵,戚猛还是生龙活虎的回来了,而白璧刚到靖王府就一头栽倒,又病了。   大夫已经早早被接到了靖王府上,白璧一回金陵十有八九都先要病上一场,而一到景琰要出征的时候就又会好,谁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只能归结于先生倔强不肯自己倒下。   景琰一听白璧回来了也赶紧冲出去接。这也是白璧一回回来下马车的时候一头栽了下来,将士没来得及扶住,之后白璧的那张精致的脸肿了好久。白璧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是男人也不怕难看,病好的差不多后每天照样顶着乌青的脸溜达,在走廊下边晒太阳边睡觉。倒是那位士兵自己内疚了好久。   萧景琰刚到门口,就看见白璧站着然后一头倒了下去。吓得萧景琰一个飞身过去,险而又险的......给白璧当了人肉垫。他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就白璧那细皮嫩肉的小身板,这一跤又不知道要多久才好。   白璧昏昏沉沉的醒来。心里叹息,这幅身子越来越不管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微微睁开一点,就听见耳边响起低沉悦耳的声音:“睡了三天,总算是醒了。这些天在外头你都没有睡不成?”   白璧拉着萧景琰的手要他扶自己起来。萧景琰给他弄好软垫靠着,萧景琰又给他喂了点水他才算是有了点力气,声音嘶哑:“明明是昏了三日好么。躺得我人都软了。”   萧景琰瞧他一眼,“躺成泥了也要躺着。药快熬好了,喝完了再睡会儿。”   “唔”白璧一病就跟只幼狐似得,再牙尖嘴利都没有用,软绵绵的收起了利爪。   萧景琰在白璧等药的时候跟他说几句话,就怕等会儿又睡过去了。不想白璧往他怀里一靠:“你再给火盆弄暖点,我冷得慌。”说着就把手往萧景琰怀里一揣,四处摸着找热源。萧景琰无奈,一把握住。道:“这些天霓凰郡主选婿,这热闹你可没有办法看了。”   “不看就不看。”难得孩子气的口吻。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就这样啊?”   萧景琰笑了笑,但又难掩担心:“明天我要出去看看庭生。”   “庭生?庭生怎么了?”一听景琰说到这个,白璧瞌睡一下醒了一半。   萧景琰拍拍他,“没事,只是他现在可能有机会从掖幽庭出来了。这些事我要详细跟你说,现在怕你听了也要糊涂。”   “要找我商量啊?”白璧笑着问。   “是是。”萧景琰顿了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奇怪,事关庭生,同你说说也好。”   “那你说,我听着。就算想睡觉,也肯定比你好,哼。”   萧景琰好笑的由着白璧泛脾气,耳边听萧景琰娓娓道来。   ......   听完后,白璧笑了,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人像是个孩子,指着萧景琰,吐出一个字:“傻。”然后说:“他聪明。嗯,他救庭生如果是别有目的,早晚会显出来。麒麟之才,我怎么觉得太子也好誉王也好他一个都不想选呢。反而救庭生从另一个方向想,他是在......”白壁顿了顿,用了一个觉得稍微恰当的词“讨好。救庭生对他用处实在不大,对你却是重要的很。不过,很奇怪呀!”   “奇怪什么?”萧景琰被白璧说的更加糊涂。   白璧却不再说了,往他怀里一缩:“不告诉你。他若真的别有目的,反正你要去看庭生,到时候说不定他就说了。”   萧景琰还想问,外头士兵已经端了药来:“殿下,先生的药好了。”   萧景琰没办法,先叫人把药送进来,又喂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的白璧把药喝了。白璧本来就累,有说了这么久的话,一喝完,就差不多倒在萧景琰的怀里睡过去。白璧一向睡得少,萧景琰一般看他想睡都尽量让他多睡些,也没有法子,只能由着白璧睡。白璧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景琰。”就睡倒了。   ......   此后白璧依旧迷迷糊糊了好几天。等他好的差不多了,下地扶着列战英下地走走,就看见萧景琰走路都带着阵风的近了府。   白璧看了,一只手自己扶着走廊的柱子,“战英,你先去演武场吧。我自己走走。”   “这......”列战英看了看白璧又看看了看好像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萧景琰,应了一句:“是。”   萧景琰刚走到转角,一抬眼就看见白璧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目光放远,不知道在看什么。   萧景琰快步走过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什么,这么认真?”   “我呀!在看一头牛,水牛。哝,你看,从大门口一路怒气冲冲的跑了进来了。”白璧偏头看脸色不大好的萧景琰,笑眯了眼睛,玩笑似的。   萧景琰看他,抬手扶住还站不大稳狐狸,看他尖尖的下巴被遮挡在毛茸茸的白狐毛中。越发显得眉目精致,只是那张嘴啊。“病一好,牙齿又利了。我还看见一只狐狸软趴趴的靠在廊柱上,站都站不稳。你看见没有?”   “哟!舌头越发顺溜了。果然是我教的好。”白璧乐悠悠的笑。   “你教了我什么了?”萧景琰差点没忍住赏他一个白眼。   白璧把重量全数往萧景琰身上一放:“耳语目染啊!景琰,吃什么了,张开嘴我瞧瞧,你哈口气,我看看能不能喷出来火来。”   “......”萧景琰闭嘴了。   白璧笑,露出一排白牙。就景琰还和他斗嘴。“啧啧。不闹了,扶我走走,我腿都躺软了。今天又发生了什么,瞧这走路生风的样子,我看着都觉得冷呼呼的。你说给我听听呗。”   萧景琰扶着他,和白璧这一闹,一口气倒是缓和了不少。他边慢慢的跟着白壁的步子走,便轻声将霓凰郡主如何受难,他又如何被誉王保了出来,还有和郡主与蒙挚的话也同白璧说了。   白璧若有所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明天你是不是要约那只麒麟出来?”   “有些话不得不说。”萧景琰沉声道。   白璧瞄了他一眼,想勾出个笑来,却不得,轻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的,我这些年也没有闲着,这么些年,多多少少也查出了一点东西来。你先别问我,我现在还不能同你说,你这条肠子,太直。先说说眼前的事吧。你那时候跟我说那位麒麟之才说要选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有一些我们两个没有办法办到的事情,那一位或许可以。”   他看着萧景琰停下脚步,又是轻声一叹:“其实我一点都不想你去挣的,那个位子是至高无上,但也是束缚。你像是一只鹰,就应该展翅,自由的飞。但是现在想想,泼天巨案!就算我们都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要翻案无异于是和皇帝翻脸。只要他在位一日我们就不可能成功的。我们,好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景琰。你想当皇帝么?”   “我也是皇子,要说对那个位子一点想法也没有,那也是骗人的。更何况依你之言,要为皇长兄要为林家要为七万赤焰军洗脱罪名,我们只有这一条路。”萧景琰低沉着声音:“我们至少要在到地下之后,可以......”   “可以的。”白璧打断他。“你的皇长兄不会怪你,林殊也一定不会怪你。景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从来不曾屈服过,他们都看得见。”   “嗯。”萧景琰低低应了一声。   白璧看了,一戳萧景琰的腰:“诶,明天你出去把我也带上。”   萧景琰蹙了蹙眉。   “怎么嫌弃我呀,你就当多带一件行李不行啊!”白璧觉得萧景琰腰上的肉太紧实了,他掐不动,一抬手掐住了萧景琰那张贵气内敛的坚毅的俊脸:“那不然你就当多穿了件衣服。”   萧景琰拍下他的手,打量了一下:“那我这行李也太重了。衣服?哪里是一件,明明是多穿了一打。”   “切。”白璧转身就走,萧景琰赶紧扶住,觉得脚步不再那么沉重,想要开口说什么,可白璧的那个脾气他要是说了什么那才是糟糕。   他只能道:“不是不带你去。只是你这幅样子,出得了门么?”   “你放心就是,明天陪你走一走还是可以的。”白璧道。心里却苦笑,他就算不可以也要可以啊。如果哪位苏先生当真有本事,依景琰的脾气要是话说的难听了惹了人家可不大好。他们都不清楚那位苏先生的脾性,他总要亲眼去看看,才能放心,才好盘算他要相信几分又要怀疑几分。萧景琰可以完全的信任一个人,但白璧总要为他看着,去怀疑一个人。   白璧想着想着觉得不服气。他这么掏心掏肺的,都拿自己比行李了,萧景琰那个混蛋还真顺着竿子爬。不服气呀,可不服气,景琰选择的路也是对的。而白璧要陪萧景琰走下去。萧景琰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白璧知道。萧景琰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白璧早晚都会告诉他。但现在,他需要瞒下一件事情。那一件事情,就让景琰那是傻牛糊涂一辈子去吧!   这样,才最好。白壁想。 第3章   第二日,苏哲依言而至。听见后头的脚步声就见靖王身边还带了一个人。一身白衣,不束乌发,仅仅由一条发带拢住头发。眉目精致,身体单薄,远远看去只觉周身冷清。   苏哲只看了一眼,便转移了目光。他看到来人并不奇怪,这个人早该来见见了。   苏哲对着靖王行了一礼。白璧走出一步,萧景琰就放开一直支撑着他的手。说是行李,白璧还真的就由萧景琰一路提了过来,他脚下绵软,不撑这点就该倒了。不过见白壁自己上前也知道他不会拿自己的面子开玩笑,不动声色的放开了。   白璧面带微笑对着苏哲一礼:“在下白璧,久仰大名。”   苏哲还礼:“白先生客气了。”   然后就不再与白璧说话,只是对着萧景琰,道:“大雨将至,着天气实在不宜出门。殿下急召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萧景琰一听憋不住了,上前两步,开口道:“苏先生麒麟之才,手段高绝,瞒人耳目来见我一面这种事总该还是做得到。”   苏哲听了,道:“殿下心中似是有火。”   白璧上前两步,心中道:可不是么?一开口火星子直往外冒。景琰呐景琰,你这喜怒全写在脸上,可不大好。不过白壁没有贸然开口,站到景琰身后,手在暗处拉住他的衣服,他腿软。   萧景琰没有立即回答苏哲的话,一会儿才道:“我请先生来,是想问问,霓凰郡主昨日在宫中遇险之事。”   “这件事情不是圆满解决了吗?”苏哲道。   “确实圆满。我拼死相救,场面激烈,郡主对我感激不尽,将来一旦有所争斗,云南穆府自然会大力支持我。这就是你想达到的目的吧。”   白璧低头,他插不进嘴。有些事情没有亲眼目睹亲耳听到都做不得数的。现在,他好好听着吧。   “殿下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由苏某刻意为之?”   “我没有这么说,我在意的是这个结果是否让你觉得志得意满。”   苏哲沉默了片刻,略低下头:“那殿下认为,苏某是否应该志得意满呢?”   “无论郡主遇险是你做过何种提示,我理解你很难保她万全。我也佩服先生瞬时的应变和安排。但我想提醒的是此类情形如再有发生,应早与我知会。我既不想郡主这等忠良之辈被朝中奸佞构陷,也不想先生你把他们铺做我进阶的路石。”   苏哲看着靖王,转身走了两步,边坐下边说:“没想到殿下会对苏某生出这样的想法,真是让我深感意外。”   白璧偷偷把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在景琰身上。听了两个人的话,他也在深思,景琰对谋士的偏见太大了。而这位麒麟之才显然景琰是可以说有些厌恶的。可这位麒麟之才,面对自己的君上,面对这样的局面,在想什么呢?白璧又看看苏哲,却看不出这位麒麟之才在想些什么。   “既然你否认,那也很好。说明你心里总归明白这样做是不对的。”景琰刚说完。   一直闭嘴不言的白璧却开口了:“殿下此言白某可不明白了。苏先生又不是神仙,百密总有一疏,殿下误会了也说不定。苏先生觉得呢?”   萧景琰皱眉,想回头看白璧,却被掐住了后腰。   苏哲沏了杯茶,看了一眼,对白璧的话不做表态,只道:“殿下有话就直说吧。”   于是白璧又不说话了。萧景琰转身道:“郡主并非那些沉溺于权欲争斗之流。是她在沙场上浴血厮杀,才保住你们在这繁华帝都勾心斗角。在今后我与你的合作当中,我不允许你把这样的人当成棋子,随意摆弄,随意牺牲。否则,我萧景琰无法于先生共图大事。”   苏哲的模样当真只能用高深莫测来形容。他看着窗外景色,“我明白了,今日殿下来是与我定规矩的。”   萧景琰,缓缓坐下,因为白璧要撑不住了。萧景琰一坐,他也跟着坐在旁边。   只听萧景琰道:“我答应与你合作,你认我为你的主君。那么你就必须要明白我的底线。”   苏哲抿了口茶,淡淡问道:“殿下的底线是什么?”   萧景琰默然,转头去看着外头,目光一下悠远,声音沉沉:“我曾见识过许多的谋士,见识过他们所做的最阴险、最无耻的事情,这些人射出来的冷箭,甚至连最强的人都不能抵御。我的兄长,我最好的朋友,他们全都死于这样的阴谋,我绝不能让他们看见我也变成一个像那样不折手段的人。”   萧景琰在痛。白璧知道,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轻轻的在桌子下头握住他已经紧紧握成拳头的手。就是这么一愣神,他看漏了苏哲看着萧景琰然后一点一点静默的目光。   苏哲低垂眼睫,他与白璧虽不大熟悉,但至少有一年的交情,祁王兄看重白璧在他面前几次提到。他不敢掉以轻心,压下心中的感情,轻声道:“殿下放心,你绝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萧景琰吐出一口郁气,转过头道;“我不要求你能理解什么是军人铁血,什么是战场狼烟,但有些人不能伤害,有些事不能利用。如果连那些血战沙场的将士都不懂得尊重,那我萧景琰,绝不与你为伍!清楚了吗?”   苏哲的心头涌起一股热潮,可却什么表情都不能有。不知道什么是军人,什么是战场么?也许在十二年前那场寒冬的雪中,心凉了,血也凉了,但那些烙入骨髓里的东西呢,是不是也凉了?   “殿下所言,苏某自当遵从。既然今日是来定规矩的,可否容苏某也说几句话。”   “请讲。”萧景琰接过白壁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想要对付太子和誉王这样的人,光靠殿下的一腔热血是不行的。苏某的存在就不是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想要对付他们,一定要比他们更狠。否则稍有不慎,我们的大业就会万劫不复。殿下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萧景琰听了,想要说什么,刚一动唇,苏哲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殿下的底线,我绝不会触碰,也希望殿下日后对苏某不要再有任何的猜疑。还有,有些事情殿下也不用再瞒着我,比如庭生。”   苏哲看着萧景琰,萧景琰也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接。白璧默默低头喝茶。不对劲,很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   这头他想着。那一头靖王已经转开了目光:“庭生,庭生有何秘密?”   “我指的是他的身世。”苏哲一勾唇角,“跟确切的说,是他的身份。”   萧景琰听了,心中几番纠结,本就略沉略磁的声音略发的低:“我做人一向光明磊落,唯有此事不敢拿在人前。可是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必告诉殿下,殿下只要记得我并没有以此事来难为你。”   萧景琰喉结微动:“若你真想害我,单凭知道庭生的秘密就能令我束手。”   苏哲一笑:“若你身边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日后我们所谋只是渐为人知,太子和誉王的矛头直指殿下,你又有什么力量去对付他们?既然今日我们把话都说开了,希望殿下日后对苏某有绝对的信任。”   白璧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无视之。继续喝水。   “只是这大梁天下,朝堂之上,还有许多纯良之臣。他们并没有参与到党争当中,对他们,我请先生......”   “该利用的还是要利用。”苏哲语气坚决,又放软道:“但我会尽我所能不去伤害他们。金陵城中风云已起,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萧景琰沉默,最后点点头,决心已下。他目光低垂,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苏哲低头一礼,萧景琰闭上双眼,心中沉甸甸的装了很多东西。他站起来,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拉起一时起不来的白璧。   白璧拉住萧景琰,对着苏哲道:“白某心中困惑,有一问望先生解答。”   “白先生请问。”   “不知先生为何选择我家殿下?明明你有更好的选择。”   “我只是觉得将一位谁也想不到的人送上宝座,这才显得出我麒麟的本事而已。太子与誉王谁得到帝位都不奇怪,而我可以将殿下推上去。殿下应该不是那种会杀功臣的人吧?太子和誉王反正更象些。白先生以为呢?”   白璧一笑,施礼道:“我觉得先生是霁月清风一般的人物,想交个朋友。”   萧景琰回头看。只见苏哲淡淡一笑:“你我皆是殿下......”   苏哲话没完,白璧已经开口:“苏先生,您是殿下唯一的谋士,殿下只需要你这一个谋士就足够了。白某人真当是不知我与您如何用得上一个‘皆’字?白某告辞。”   说着反而先萧景琰下了楼,萧景琰却没有跟上,苏哲站起来,便听萧景琰道:“还是要多谢你,救出庭生。”随后才去追白壁。一转过转角,果然见白璧靠在楼梯上,朝着他笑,还眨了眨眼。   萧景琰好笑的走过去扶住他:“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白璧笑道:“我刚放完狠话当然要拿出点气势来呀。”   “我以为你不会计较。”萧景琰道。   “我计较什么?他几番忽视我,明显的不对付么?”   白璧反问。   萧景琰道:“像是你平常不肯吃亏的作风,但不是你真正的目的。是不是?”   “你这么了解我?或许我就是瑕疵必报呢?”白璧撇嘴。   “好啊,那就当你是睚眦必报必报。那你告诉我你在报他什么?”   “报他抬高了自己贬了我咯。”   “麻烦你就算看不起我也别随便一句话就给打发了。”萧景琰无奈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白璧深吸了一口气,转脸笑:“你那么聪明,你自己猜啊!”   “白壁。”萧景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还走的动么?”   “你扶住我呗。”白璧无所谓。   “扶着多麻烦,我抱你回去你看怎么样?”   “你敢。”白璧磨牙,这个混蛋一说不过他就武力胁迫,力气大了不起啊!他恨恨的瞪了萧景琰一眼然后解释道:“重点在于前一句。我觉得他不像是你理解中的那种人,我的感觉一向很准。可他对我的态度就如同他口中说的那一般,嗯,他是谋士我也是动脑子的他便觉得要压我一头,好在你面前邀宠。可他怎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样反而更得你厌恶?我刺他一句不过是想要表达我已经被他的态度糊弄住了,觉得他就是故意在打压我。可我在想,他为什么要故意怎么做呢?让人觉得他是一个阴诡谋士?我没弄明白。不过你和他谈了这么久,心里已经有些信任了不是么?人呐,有些时候不要一开始就心存偏见,这样容易看不到真正的那个人。景琰你对谋士的成见颇深,真要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谋士,不是么?”   萧景琰思考着白璧的话,沉默不言。白璧也没有打扰他,最后,白壁很满意自己没有被抱着走。   夜深沉,白璧手中一笔在纸上写下今日的对话,双眉紧蹙。苏哲,他总觉得他不对。不是他口中说的这样。他慢慢打开窗,唇轻轻一动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如同不知名的鸟儿轻语。   一会儿一只小小的鸟儿在夜色中穿过树枝飞到白璧的身边。白璧伸出手,小鸟便乖乖的停在白璧的指尖,白璧轻轻的叫两声,白璧叫停,它便张开嘴叫唤,一人一鸟像是在交流一般。过了一会儿,白璧放飞了小鸟,关上窗后,又重新到桌前涂涂写写。过一会,萧景琰敲他的门:“病还没好就先休息,夜深了。”   白璧打开门:“睡不着。”   萧景琰瞧他:“能走了?”   白璧笑了:“这才几步路,我又不是瘸了。”   萧景琰看他,将一个手炉放到他怀里:“早点睡,再睡不着我房门也没锁。”说完走了。   白璧倚着门边看着他走到隔壁的房间。抱着手炉觉得欢喜,他还真是好大的面子有堂堂皇子给他暖床。白璧不由笑出声,他甚至可以看出来景琰的衣服是草草披上的,应该是不小心醒了就听见他还没有睡,来看看。只是一阵风吹来,秋天的夜晚的风还是让他哆嗦了一下,赶紧关门回去睡了,这一觉睡到了天明。白璧觉得应该是大夫的药里放了有助于安眠的药材。 第4章   那日之后外面的消息依旧不断热闹非凡,却已经不干白壁什么事情了。他又闲散了下来,每天在府里转两圈,看看书书,躺在回廊下晒晒太阳小睡一觉,倒也是舒服得很。   这一闲散就到了冬天,太阳暖融融的照下来,白壁就躺在廊下脸上盖着本书,懒洋洋的睡着。   萧景琰一来就看见原本拿来坐的被用来给白壁当床,居然刚刚好,白璧睡觉就直挺挺的躺着,乖得很,一觉睡醒都不会动上一动。萧景琰一笑,脚步轻轻的走过去,他刚到白璧身旁,就见白璧原本端端正正放着的脑袋一歪,盖在脸上的书自然就滑了下来。萧景琰一弯腰给捞了回来,道:“我吵醒你了?”   白璧揉揉眉心,道:“没有,一到冬天我就跟睡不踏实了,你知道的。”   萧景琰准备再白璧身边找个地方坐下,白璧见了,拉住他的袖子,抬了抬脑袋。   “......”,萧景琰犹豫了一秒后,还是在白璧的脑袋后坐了下来,白璧一挪动萧景琰的腿就成了他的枕头。   太阳暖融融的照着着,让人懒骨头都全出来了,白璧眯着眼睛,伸手挡在眼前。   “景琰。”   “嗯?什么?”萧景琰随手翻翻白璧看的书,是本小故事,看着道也有趣。此时云淡风轻,不时微微的一丝风来吹拂颈边,恬淡静谧。   “没,没什么。”白璧闭上眼睛,轻轻叹息,到底还是没有说。他让飞鸟时时关注苏哲动向,也托蒙大统领的福,竟就这样让他知道了。心中自然百般纠结煎熬,想要早些见见那个可以说死而复生的故人。想要不顾一起的冲到那人面前摇着他的领子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怎么会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可这些不过想想而已,白璧冷静理智,所以他克制自己,哪怕心中折磨。只是总还是有些犹豫,举棋不定。   他到底要不要告诉景琰。可瞒着就有他瞒着的目的,他说了或许反而不好。白璧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景琰并没有在意白璧的欲言又止,依旧随意的翻看着手中的书。时间缓缓走,阳光温柔。   没一会儿,一群鸟儿“噗噗”自天边飞来,挥散了安静的风。鸟儿们拍打着翅膀环绕到白璧身边“唧唧咋咋”的叫,白璧半眯着眼,手先揉了揉头,然后懒洋洋的伸出手来,口中也发出清脆的鸟鸣声。   萧景琰偏过头躲过一只差点撞到他脸上的鸟。口中问:“出了什么事?”   “等等我问着呢。”一只翠绿的鸟儿在白璧身边叫着,其它的鸟儿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这一只鸣叫不绝。听完后白璧面色古怪,他摸了摸小鸟的脑袋,顺手从袖子里摸出带在身上的小锦囊,拿出几块糕点捏碎了放手心里,任由鸟儿随便吃,这几只小鸟都集中到白璧的手上。萧景琰见白璧脸色实在古怪就问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璧看着景琰左打量右打量,萧景琰被他看的不自在的摸摸脸,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你那头麒麟选好了宅子,再过些天就算你不用去他府上,也可以通过他挖的地道,嗯,跟他私会。”   “咳咳咳咳”萧景琰被自己的一口口水呛到了。“私会”?这,什么词儿啊!   白璧好心的给他拍拍背,手一挥鸟儿全被放走了。   萧景琰咳嗽完:“你就一天到晚监视着他?”   “没有。”白璧转了个身,萧景琰怕他掉下去给他护住,就听白壁道;“我本来是叫了几只去看着的,后来我就没让他们看着了,但是它们好像在那里玩上瘾了,三天两头往哪里跑,听到些什么又跑到我这里讨吃的,都成了精了。”   “我看是着全金陵的鸟都被你给圈养了。”萧景琰摇摇头。   “诶,对了还有个消息,皇上已经决定滨州侵地案交给你处理,再过些天应该会正式传召你。你会不会弄啊?”白璧又觉得侧躺不大舒服又转个身平躺着仰头看着景琰逗他。   萧景琰低头看他,白璧笑眯眯的和他对视。萧景琰看他这一副算计着什么的狐狸样。忍不住揉他头,没有和他人一样全数拢在发冠里,只是用了条带子松松的系住,掌中的发丝柔软顺滑,还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手感不是一个好字了得的。   但是白璧脸一抽,抬手就要拍萧景琰,萧景琰一收手就给躲过去了,道:“有话你就直说。”   “滨州侵地案,庆国公是誉王在军方唯一的势力,恰好邢部尚书也是他的人,恐怕着绊子子是少不了喽。嗯,你别看我,我可不管,你自己解决。这些年你外放太久了,官场的门道你知道什么呀。”白璧掩住嘴打了个哈欠,继续道:“其实这些东西我也不大会,不过我倒是可以同你说说这朝廷上各方的势力。”   靖王听白璧娓娓道来。后又问了一句:“那你最近又在忙什么?”   “不是最近在忙,而是一直在忙。”白璧闭上眼睛:“我在查秦般弱。不过好像那只麒麟也在查,等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和他对对号。”然后他又叹了一句:“果然还是有人好啊!”   靖王笑了:“动物不容易被人发现。”   “可前提是他们不知道你是他们的敌人,而敌人的身边有一个懂鸟语的下属,可趋使鸟的下属。”白璧一通说下来又想睡了,太阳暖和的很,他嘟囔着问:“腿麻不麻?不麻就再借我用用。”   萧景琰哭笑不得,腿也能借?   白璧小声道:“景琰。”   “嗯。”萧景琰应。   白璧觉得心头有些泛苦,不论初衷为何,他到底隐瞒了这个全然信任与他的人。他全然的托出,不介意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他的眼前那般光明磊落,而他又瞒了他多少?   白璧声音轻的消失蚊子叫唤:“我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   “我知道。”   “介意么?”   “你不说自然有你的理由。”   “可如果我一心为你好,可最后却伤害了你怎么办?”   萧景琰沉默,许久在白璧都快睡着的时候道:“我不知道。”   白璧笑了:“这样的事情不到那个时候谁都不会知道的。可你是萧景琰呐,你是最重情义的。景琰,我告诉你好不好?”   “你既然知道我回答不来还问什么。不想说就不用说出来。既然不到时候,你怎么就知道最后会伤害到我?”他坦坦荡荡,如是说道。   白璧笑容咧的越发大,颊边的梨涡小小的深深的,白璧边笑,不知怎么的就想落下泪来,为这个人好好哭一场,但他到底没哭,他说:“景琰,我身子不好。我师父从小就对我说你这辈子是活不长的,在短短的生命里要放肆的活着,到了时间将用尽的时候只要不要后悔这辈子所作的一切,那就是莫大的幸运。我活到现在这个年纪,觉得这一生无悔,只要看到祁王殿下雪冤,报答他的恩情。再陪你看到林家翻案,你放下心结,那时候......”   “那时候你还要看我登上那个位子,监督我执政,帮我在权欲与黑暗里保持本心。我们要一起创造出一个大梁盛世。你是我的贤臣,我们该一起讨论政务,一起研讨法令,你会同我争辩怎么做最好怎样可以更好的为老百姓做事。然后看着在我们的努力下老百姓安居乐业,国防安稳,军事强大。”   这是景琰的愿望啊!白璧笑着,想如果真的可以该是多好,如果他能等到那个时候。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低低的吐出一个字:“好。”,如果他能活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太阳渐渐落下,可到了明天它又依旧会照常升起。少了谁都一样。不是,么? 第5章   大雪纷飞的时候,景琰果然被召入宫,主审滨州侵地一案,三司协理。白璧也依他先前所言一点也不管。好吧!其实是他想管也管不了,他又病了,一到冬天白璧身体越发不好,萧景琰只要是能不让他插手就不让他插手。而现在就是直接告诉白璧,最近的事你别管,你问了也没人会告诉你,那些鸟你就更别想了,一到你房间周围就给赶出去。   白璧在床上挺尸。景琰一到他病就“欺压”他。还有那一帮子的校尉,等他好了,那些帮凶,呵呵!   列战英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若有所感道;“殿下,属下怕咱们这么对先生,等先生有了力气......”   靖王淡淡道:“你怕什么,等他有了力气也是我顶着。”   列战英没说话了,心里却道:先生他是会先找您的麻烦,但也不会放过我们呀。软柿子他更好捏。   冬天的雪下了两场大的后便停了,等天放了晴,白璧也能下床了。   随处走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景琰带着人往书房走,是......苏哲?   白璧问身边的士兵:“今日苏先生来访?”   “这......”士兵这了老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能不能告诉先生啊。   “算了算了,不难为你,你继续扶着我走走就是。”说着仿佛对刚刚的事毫不在意,可他的目的地分明是靖王的书房。   看士兵为难的停住,白璧微笑的看着他,语气温柔的很,“怎么了?难道殿下的书房我还不能进了不成?”   “不不不。”士兵连忙摇头。   “那我进去有什么问题么?放心,景琰问起来我就说‘我只是来看看他而已。’。”他说着挥开了士兵,自己上前两步敲敲书房的门:“景琰,你在里面么?”,装的那个好啊。   里面的萧景琰与苏哲俱是一愣。   “白先生来了,殿下不请他进来么?”苏哲道。   萧景琰起身,道:“先生稍等。”   就萧景琰打开门的一会儿工夫,白璧又叫了一声:“景琰?”   门应声而开,萧景琰看着披了白色狐裘,毛茸茸的狐毛遮到下巴的白璧:“你怎么来了,病还没好外头又冷,你不怕?”   白璧牙尖嘴利:“什么叫我怎么来了?难不成我来找你都不成?知道我病还没好你就要这么堵着门不让我进,要我在外头边吹冷风边与你说话?让我进去呀,外头冷死了。”   萧景琰为难,说不出话。他本意是不想让他多思伤身,可白璧一番话让他怎么开口都不对。   白璧一挑眉,“怎么,里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许我知道?”   “白先生说笑了,哪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是苏某正在与殿下议事而已。”苏哲开口了。景琰哪里挡得住白璧呀。   白璧越过萧景琰的肩头一看,“哦,原来是苏先生。”然后又转头问萧景琰:“苏先生到了,殿下怎么也不让属下打声招呼呢?”,他这一开口,称呼一变,只要有人在场他便一口一个殿下属下,绝口不喊一声景琰,萧景琰也是知道,可今天怎么就觉得怪怪的。   他侧身让开一步:“你病刚好多久就又倒了,道是好意思说。”   “属□□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先生,你说是不是?”白璧笑着淡淡说道,口吻却与上回差之千里。他在外人面前一向给景琰面子,做足了下属的样子,可这今日却是不大同。   苏哲看他,白璧却已经转头对着外面:“再端盆碳火来。”   “是。”外头的人应。   白璧旁若无人的在桌边坐下,对着还站着的两个人道:“你们说你们的,在下旁听即可。”说完,自己给自己沏了杯茶,还真就不再说话了。靖王与苏哲对视了一眼,走过来面对面坐下,又接着刚刚的说。   士兵端来火盆,又拿来了新的手炉,白璧就抱着不撒手了,好像根本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的模样。   苏哲喝了口茶水,道:“对于这件案子殿下有什么想法?”   “我已看过证据清单,此案并不难审。”靖王辞气凛凛,“庆国公不仅仅是纵容,他还是主犯。”   “可他是二品军侯,有获恩赦之权。”   “犯人命案满三人者,不赦。”   “他在京都,人命案他并非亲自所为。”   “朱家村屠村之举,有他的密函为证。”   “密函不是他所写,仍是他府中师爷所书。”   “这位师爷昨晚被我请来,今天就招了供,也不是什么硬骨头。”   “哦,原来是殿下请来的。”梅长苏目露赞赏之意,一笑道:“殿下能够在悬镜使的证据链中发现少了这位师爷,下手如此之快,抢得先机,苏某佩服。”   苏哲说道:“如今朝廷最担心的局面是各地豪强联手结盟,所以殿下在处理不同的案件时,要恰到好处的有些偏差。有的轻判,有的严惩,让他们摸不着你的规律。这样一来,各豪门之间利益不均,从而相互猜疑,这盟就结不成了。”   听他这一席话,萧景琰神色震动,沉吟良久,低声说了一句:“先生所言甚有道理,如果只是一视同仁,说不定反而达不到效果。”   梅长苏一笑,顺便又道:“既然誉王现在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你也不要太不给他面子,如果偶尔遇到他手下的人犯了事,你就挑几个情有可原的从轻发落,以示给他回应。”   靖王奇怪地道:“他本应该全力维护庆国公才对,怎么会拿着手里的肥肉,向我这块硬石头示好?”   “你现在对他来说可是相当重要的。”梅长苏伸出手在炭火上烤着,眼中亮光轻闪。   “为了让我显得很重要,承蒙先生让誉王兄舍弃了庆国公,又让谢玉露出了马脚,”靖王冷淡地哼了一声,“真是多谢了。”   “怎么,殿下不愿意给记我一功吗?”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是站在誉王那一边的……太子和誉王,谁的身边我也不想站……”   “殿下这些年受的委屈人人皆知,纵然姿态有些放软,大家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他人的看法,我并不在乎。”靖王的牙根微微咬紧,视线有些不稳,“可是逝者英灵在上,我不想让他们也以为我萧景琰,最终低了头。”   白璧握紧了手中的瓷杯,微微开口,却没有说出声。他看向苏哲,只听他轻声说:“既然是英灵,当知你心。”   萧景琰无言。   白璧放下茶,也不当隐形人了,道:“祁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英灵在上,你当他们就没有脑子不会想。又不是人人都同你一般,一根肠子通到底。”   萧景琰看着他,哑口无言。白璧瞪他:“怎么,还不许我说话呀。那我闭嘴好了。”他继续往火盆烤边靠了靠。   萧景琰一时不说话,直到苏哲缩了缩身子。萧景琰看了,才问:“怎么了?先生还是冷吗?”   “没什么,坐久了脚有些麻,起来走两步就好了。”苏哲站起身,弯着腰微微挪动着步伐。   萧景琰深深的吸了口气,白璧给他倒了杯茶,萧景琰刚接住就见苏哲看到书房边上挂着的弓,伸手似是想要摸一摸。   “别动!”靖王立即叫了一声,梅长苏一惊停手,略一沉吟,慢慢将手臂放下,也不回头,口中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靖王也觉有些失礼,讪讪解释道:“请先生不要介意,这是我朋友的遗物,他生前最不喜欢陌生人碰他的东西……”   苏哲沉默一会儿,回身一礼:“是苏某失礼了。”   白璧一向能言善辩,可这个时候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苏哲抬头时目光扫过白璧,白璧对他一笑,不加任何修饰的友好的一笑,眼中装着许多东西,有善意有无奈还有,沧桑。这让苏哲一下知道了他的来意,怪不得他方才如此作为,为的不过是想见他一面,想要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他是......   苏哲不动声色的和重新坐下,伸手烤火道:“户部侍郎沈追,殿下已经与他相识了吧。”   “苏先生那日传信,让我去积云楼小坐,我怎敢不去。既然去了,又怎么会没注意到沈追呢。”   “户部掌管国库钱粮,关系国计民生。可现在却被楼之敬搅得像个大染缸,放眼望去能够扎扎实实做事的,竟只有沈追一人。”   “我与沈追相交甚是投契,只是,他既不是东宫的人也不是誉王的人,想要再进一步拿到尚书之位,只怕不容易吧。”   苏哲换了个姿势,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白璧坐久了也难受,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再打扰这两个说话,虽然,一个面目全非,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但两个人联络联络感情也好啊。他虽然已经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他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实在是变不成空气。   恰是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像是什么鸟在叫,可这些天往日里群鸟嬉戏的靖王府鸟儿都快绝迹,哪里来的鸟。   鸟儿一下下撞击着书房的窗户。白璧一下脸色大变。景琰伸手就想说赶出去,可白壁已经站了起来,还以为坐久了又一下子站起来差点又给摔回去,景琰扶住他,见他脸色一下子惨白又有些激动,失了平常的从容也觉得不对,疾声问:“怎么了?”   苏哲也是疑惑的看着,可白壁却稳不下心绪浮动,连走一步都难如登天一般,他一推景琰,“把窗子打开。”   “什么?”   “我说吧窗子打开,放它进来,快去呀!”白璧急的要命连连推萧景琰。   萧景琰一见立马快步上前一把打开窗就见一个白色的小小影子一闪而过快的像是一道闪电。萧景琰回头就见那白色的影子一头撞进白璧的怀里,只是通体雪白只在翅膀尖端有些许黑色的小鸟,巴掌大,活泼可爱的很,在白璧怀里直蹦哒。   白璧抱住小鸟,“我,我先出去。你们聊。”说着脚步匆匆的就走了,连礼数都失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失措,仪态尽失的模样。”景琰看着白璧的背影,如是说道。   苏哲不接话,只是道:“殿下坐。”又从从怀中摸出一页对折好的纸交给靖王,道;“皇上让殿下自己来选辅审的三位官员,据我所知殿下只在邢部选了一个主司是吗?”   “我......”   书房里的人依旧谈着,而白璧躲回自己的房间,看着白鸟脚下绑着的字条,连拿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第6章   到了晚上,白璧端着一盘饺子敲开了萧景琰的门。   萧景琰打开门:“这么晚了,睡不着?”   “差不多,来向你解释那只鸟。”白璧低眉一笑,举了举手中的端盘:“还有冬至了,吃不吃饺子啊?”   “其实你......”萧景琰想说自己并不介意,又不是不知道白璧身上秘密多,反正白璧不会害他就是。   白璧打断了他的话:“能告诉你的,我就不瞒着你。你诚心待我,我这个朋友做不到你的坦荡,但也想尽量去做一些事情。”   萧景琰愣住了,白璧从来是明明是对你好却又不肯好好说的人,今日这一番话实在是说是感动,萧景琰惊吓更多。   白璧脸一抽,把端盘往萧景琰手里一扔,口气又恶劣了起来:“还不让我进去,堵门口冻我呢!”   萧景琰连忙端稳饺子让开。白璧毫不客气的进去,自行找个地方坐了,萧景琰找桌子放饺子。   白璧瓮声瓮气的道:“那是我师父送来的,我给放回去了。”   萧景琰搬桌子的手顿了顿,放稳了桌子才道:“你声音怎么了?风寒了?”   白璧嘴一抽,顺着萧景琰的话:“是啊,还不是你堵着不让进门。”   萧景琰当没听到,给他夹了个饺子。白璧边咬了一口,边将那张字条递给萧景琰。   萧景琰放下筷子,小心的展开,只见里面唯有三字——“何时归”。字迹中足见人的潇洒出尘。   萧景琰将纸条重新卷号,放到一边。“你怎么回答的?只是把鸟放回去了?你师父......”   白璧咽尽口中的饺子:“我师门有规矩。弟子年满十五岁就算出师,出师后各由机缘游历各国。而三年后不回者,便当做......”白璧戳了戳白嫩嫩的饺子,接着道:“永不再回。师父她这么定下规矩,是不想让我们为难,也不希望将麻烦带回去。三年不回的人,或为名或为礼或为人,三年还犹豫不决,师父就直接为你决断,也省的弟子左右为难。而这也是代表此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与师门再无瓜葛,这样不至于将那个远离红尘的地方惹上无尽的红尘事。我师父她,到底还是担心我吧。”   白璧说完又卖力的吃饺子,景琰看他,忍了忍,最后只是三分玩笑三分担忧的说道:“你晚上没吃饱?吃慢点,我又不和你抢。你自己当心吃多了积食。”他便当这一页,揭过,转了话题。   白璧放下筷子,摸出帕子来擦了擦嘴:“晚上我一碗药下去还吃得下什么呀。”   他放下帕子,然后一眯眼,一把将狐裘脱下扔到景琰身上,自己则扑向景琰的床铺,抱着被子不放:“我不管了,晚上我要和你睡。”   萧景琰差点被狐裘惊的一口饺子噎住。咽下饺子后:“你先洗漱干净再说。”   “好。”白璧答应的十分爽快。   靖王房间的灯闹腾了大半宿总算是熄了。   白璧等景琰把被窝捂暖了之后才钻进去,他卖力的往热源挤。景琰就任由他滚到自己怀里,给他将被子折进来:“你别动,风灌进来更冷。”   白璧才不管,双手看准时机就往景琰里衣里一钻。冰冷的双手贴在温热的胸膛上,冻得景琰一个激灵。   “你下回要暖手,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好歹让我准备准备。”萧景琰抱住乱动的白壁,道。   白璧将头往景琰肩膀一靠,直接用实际行动表明我要睡了,你说什么我都当没听见。   萧景琰觉得好笑。却又担忧这个模样的白璧。可他笨嘴拙舌的,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伸出手拍拍白璧的背。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或许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没关系。   白璧就本来就靠在景琰的怀里,景琰这么一伸手,反而像是想白璧圈了起来。   白璧想要忍,可心里头难受,还是一个脱口而出:“萧景琰,你个傻子。”   景琰无奈 ,他怎么就傻子了?但他知道就算他现在说什么问什么白璧基本都不会理他的,还是算了吧。   他与白壁十多年相互扶持着走过来。感觉早已不同与他人。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一句,当今世上的,除了他母亲,便是白璧最为亲近。甚至因为宫规森严,在某些方面他与白壁在一起做的亲近的事情更多。他们一个碗里吃饭,一个杯子里喝酒,更甚至一张床上睡觉。一些萧景琰与别人做起来别扭无比的事情,于白璧一起他就觉得理所应当。   有时候他也会孩子一样的想,如果小殊还在,看到这些会不会吃醋。后来想想,如果小殊还在,白璧一定会一把抱住那个小火人儿不放,并且卯足了劲儿要和小殊一块睡。他们三个一定会成为铁哥们儿。在小殊看不上白璧弱不禁风的身体却因为白璧在战场上运筹帷幄与他原身的风骨叹上一个服字之后。在那个时候他们会一起守护大梁的土地,会一起跟随皇长兄......可哪有那个时候,再没有那个时候的可能了。   萧景琰在胡思乱想中睡去。白璧心里乱,却也敌不过周身的温暖,也迷迷糊糊的睡了。   而在不知所属的青山之上。白衣的女子站立在山崖边,手中轻抚着小小的鸟儿。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气质出尘,周身冷清。   她身边的红衣女子看起来也甚为年轻,眉眼艳丽,莞尔一笑间眼波流转,说不尽的妩媚风流:“那个小子不肯回来,意料之中的事。”   白凝醉不答,许久,才道:“我不知道我当初给他那种药,究竟是对是错。”   “他想做的事情没有那药他就根本不可能做到。我们已经尽力将药的副作用降到最低。将药给他当初也都是赞成的多,你自己不也觉得遗憾活着不若潇洒一生?凝醉,现在说这样的话,是你,关心,则乱了。实在放不下,不如就......”   “规矩之所以是规矩,那是因为谁都不能违反,我也一样。”白凝醉低垂眉眼,如是道。   容笙似是在笑,却暗含叹息:“不过而立,不过而立,凝醉,你若是不管了,他可就真的......”   “我不能管。”白凝醉态度坚决,主意已定。   容笙笑笑,不再多言。   树丛之后,容文鸢心头一紧,眼神有些慌乱,如果连师伯都不管璧哥哥了,那璧哥哥要怎么办?璧哥哥他......容文鸢咬紧了牙,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心头狂跳。直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才放松了一口气,然后她赶紧就收拾东西,她们那些老一辈的不管了,她可不能。那是她的白璧哥哥,她绝不能让他出事。就算,就算是违背师门的命令。   悬崖边上容笙看了眼后头的草丛,“啧,小丫头太容易骗了。”   白凝醉也回转过身,道:“怎么说还是要阻上一阻的。”   容笙拉住她:“再等等。就鸢儿那点本事,就算我们再放水她都跑不了。”   白凝醉想沉默,但还是看了眼容笙道:“那是你的弟子。”下面还有一句,你这么说真的好么?   容笙眨眨眼,看她:“我说你怎么个性子,是怎么教出阿璧的?”   “......我若没记错,他还是你教导的多些。”   “哦,怪不得他聪明。我看鸢儿老实巴交的,我们两换个徒弟怎么样?”   白凝醉甩袖就走,容笙掩着嘴痴痴的笑。 第7章   苏哲忙,景琰也忙,而白璧,他看着不忙,可这满院子飞的鸟表示,白璧也忙。   他无意中发现苏哲那个小护卫爱到靖王府的后院采梅花。这不是你要瞌睡就有人给你送枕头来了。   白璧特意早早的躲到梅花从里,看飞流花上树下飞来飞去的,他四下打量了一下伸手折了枝梅花,飞流一听见声音警觉的转过头,看向白璧的方向。   白璧对他笑:“我觉得这枝还挺好看的,送你好不好。”   飞流迟疑,就是冷冷的看着白璧,白璧怕自己走近他就跑了,只好继续哄着说:“你放心,我和你苏哥哥算是朋友。只是你们上回来我刚好病了,没遇见你。”他从怀里掏出两封信:“你帮我将这个送给你苏哥哥好不好?我不骗你,他看了这个一定会开心,一定会夸飞流很乖。”   飞流低头看着白璧手中的东西,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个闪身。白璧眼前一花,手中已经空空如也,嗯,顺带那枝梅花也不见了。   “飞流,又去靖王府折梅花了?”苏哲坐着看书,余光看见飞流回来,笑问道。   “嗯。”飞流将花放下。   黎纲也笑着说:“照飞流这样下去,靖王府的梅花树非得被他采秃了不可。”   “哼”飞流瞪黎纲一眼,将手中的信封放到苏哲面前。苏哲一愣,拿起来问:“这是谁给你的?”   飞流想了想,说:“狐狸。”   “狐狸?”黎纲不明白了。   苏哲勾起唇:“是白璧吧。我道看看他里面写了什么。”   “白先生?他为什么要写信给宗主?密道已经建好,有事来一趟就是了。”黎岗问。   苏哲看着手中拆开的两封信,里面一封记录着秦般弱的眼线,一封却是写着当年赤焰军一案,白璧查了多年,整理出的一些真相。苏哲轻喘了口气,许久才缓缓道:“他是在替我隐瞒,依他的能力只要他愿意,我们说话哪里瞒得过他。”苏哲看着窗外被飞流追得到处乱飞的鸟,将其中一份递给黎纲,道:“让童路带给十三先生吧,秦般弱我们也能省下不少心了。”   白璧送完了东西溜达着往回走,总算是能好好的睡两天喽。可惜老天爷心情不大好,手一挥天色便暗沉了下来。   他刚缓了两天,正月二十一就听外头“轰隆隆”的响,吓了他一大跳,地面还跟着震动,他缓了缓,心头疑窦丛生。他连忙出去找景琰,外头士兵紧急集合,白璧出去一问却是一家私炮房爆炸了,烧了整整一条街。白璧知道自己速度跟不上,也不去打扰景琰,自己找了两个没去的亲兵驾着马车跟上。   白璧穿街过巷,来到一处余烟未尽的街口。   虽未设明卡,但京兆衙门的捕快们三三两两地成队,还是在阻止闲人们随意进出,遥遥看去,半个街坊都是断壁残垣,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偶尔还有残留的明火窜出,被巡视的官兵们泼水浇灭。白璧下了马车,沿着狼籍一片的街道向里走着,负责警戒的捕快见他衣着不俗,不知是何来头,虽然还是要遵照职责过来询问,但态度还算和蔼。   白璧道:“我是靖王府的人,靖王殿下可在。”   捕快们一听是靖王府的人,忙退到一边让出道路。白璧已经看到了景琰的身影,自己走过去找他。景琰看他来也迎了过去,道:“时也命也,能多过一天就好了……沈追昨日还很高兴地对我说,他终于查明了太子与户部那个楼之敬设立私炮坊牟取暴利的一应事实,只是无权立即查封,所以已具折上报圣听,请求陛下恩准京兆尹府协助封收这座私炮坊,抄没赃款,缉拿疑犯。他当时很有自信地说,一两天内就会有朱批下来。没想到啊……折子才递上去一天,就发生如此惨烈的意外,上百条人命眨眼灰飞烟灭……而且对其中大多数人来说,这简直是场无妄之灾。”   白璧沉思了一会儿:“景琰,这场真的是意外么?”   “你什么意思?”景琰立刻转过弯来。   “你想,私炮房的案子再大也不过是一桩贪渎案。可这一炸就完全不一样了。民怨鼎沸,便是太子也讨不了好,受到的惩罚也会比那贪渎案重多了,而这样一来最高兴的会是谁呢?”白璧耳边仍是一片哀哀哭声,脸色也不好看,“我在路上随便猜猜的,过会儿苏先生也该会来,看看他的想法吧。”   景琰面色紧绷,皮肤下怒气渐渐充盈,唇边抿出如铁的线条也是瞬间阴沉了下来,这么多条人命就因为一个人自私的理由而消失了。   不出白璧所料苏哲不过一会儿也到了,霓凰郡主也恰巧过来送物资。白璧看四周并无流离街头之人。沿着道路两边扎着一座座挨着的帐篷,有官兵捧着一盆盆热气腾腾的食物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分发着。草药的味道从街道的另一头飘过来,同时也有蒙着白布的担架被抬出。心里略略舒服了一点,可想到那些肮脏,心里头就跟扎了跟刺似得。   看苏哲来他便也跟着过去,两方行礼,之后,靖王道:“京中的任何大事,果然都逃不过先生的法眼。”   苏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在大梁的京城帝都看到如此场面,实在是太过惨烈。”   “都是些勤勤恳恳的小百姓,谁又会想到,在自己家的隔壁会有个黑火库。”靖王也随之叹了口气,又将沈追的话说了一遍后,问苏哲:“先生对此有何高见。”   苏哲还惊讶于他竟然能想到那些事,可看到他身边的白璧,心下了然,景琰是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的。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边,与白壁所说出奇的一致。   景琰点点头,脸色越发不大好。这时列戚猛跑了过来,禀道:“殿下,属下已查清完毕,除了府里内院支出的物资外,军帐上共计支出帐篷两百顶,棉被四百五十床。这些都是军资,要不要上报兵部?”   “你不说我还忘了。虽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报兵部一声吧。”   “是。”戚猛和列战英刚要行礼离开,苏哲突然道:“等等”   众人都回头看他,白璧也是疑惑,再一想也明白了。   苏哲道:“这批军资不用报。”   “为什么?”列战英问。   白璧想开口解释一下,就听霓凰郡主道:“别问那么多为什么,苏先生说不报就不报。就但是靖王忘了,你们也忘了,暂时别报了。”   白璧眨眨眼,霓凰郡主为何这般信任苏哲?   靖王看了两人一眼,似乎也是不大明白,但还是说:“就照郡主的意思办。”   对于这样奇怪的吩咐,戚猛实在想不出是为什么,讶异的和列战英对视了一眼,“是”。   等两人走远,靖王方缓缓问道:“先生可知,这批军资虽然已经拨付给于我,但用于安置这些灾民,已算是挪为他用了。按规矩确实应该通知一下兵部,为什么先生不让我报?”   苏哲先转身对霓凰郡主道:“穆王府的物资到了,郡主不先去看看么?”   郡主看了眼靖王:“是该去看看,失陪了。”   好大的猫腻。白璧跟着道:“殿下与苏先生谈吧。”说着行了一礼,却跟着霓凰郡主走了。   霓凰郡主笑道:“白先生跟着我做什么?”   “那该问郡主了。”白璧微微低头,似是看着脚下的路,唇边蓄着一抹笑,温润如美玉,“白某略有耳闻郡主与苏先生多有交情,只是一个人情可比得过殿下舍命相救之恩?郡主与苏先生可有与殿下相熟数十年的情分?”   白璧这一问,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像是随便闲聊两句,可其间透露的内容却让霓凰心惊。霓凰脚步一顿,白璧却不停,继续慢悠悠如闲庭信步,可唇角一敛:“或许景琰是孤傲的,朋友也不多,但是,郡主,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们都不应该有。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了瞒着他。那就永远都不能告诉他。景琰的心,很软,会受伤的。”   说完他又抬起头,对霓凰一笑,施了一礼,不复方才轻若蚊虫,也不大声只是不轻不重的:“郡主女中豪杰,兵法战术,白某人佩服。”   萧景琰与苏哲谈完,回头恰见这一幕。白璧说完后直起身对霓凰颔首一笑,转身去寻萧景琰。   苏哲低眉一想,便告辞离开。   “殿下与苏先生可谈好了?”   白璧这一问,景琰便一蹙眉:“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大事又有什么是你听不得的,我们说话你避开做什么?”   白璧心一颤,难言的滋味在心中蔓延,只能直骂萧景琰傻子。他们这些人全部都瞒着这个萧傻子,而他还要帮着骗着,如何能心安!   “你们单独说说不挺好,再说我也是有些话想同霓凰郡主聊聊。”白璧目光微移,落到萧景琰的肩上,有些狼狈的躲开萧景琰真挚的眼睛。   萧景琰沉默了。白璧心里七上八下,明明知道他应该想不到什么,却还是心慌,只能将注意力放到萧景琰的盔甲上,盯着看。   “其实我一直想问,除了之前几次,我每一回同苏先生谈事,之后的为什么你一直避开?”   眼睛太用力的后果看是眼睛酸痛,白璧眨眨眼睛发现了景琰肩头不小心落上的灰,他自然的伸手拍了拍。“刚开始是不放心他,现在我觉得他是一个可交可信之人。你不会现在都以为他帮你是为了自身吧?也就你这个直肠子才会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看看郡主光风霁月般的人物为何看苏先生不同?应该不是单单为才吧?现在朝廷之上太子誉王争斗严重,国家再这样内耗下去还能支撑多久?那两个没有一个是做明君的料子,只有你,你做君上,大梁才会有一个好前程。我想苏先生是一位胸怀天下之人,辅佐明君,才是他的志向。”   这些话,半真半假,真假参半。既可以在日后景琰发现不对时有所解释,又为苏哲多消去景琰心上的一点偏见。白璧笑着抬头看着景琰,“你看我都觉得这只麒麟是个好的,我总不会害你,你说是不是?”   “你是不会害我,但也很少见你对一个人评价如此之高。不是之前还是我来信任一个人而你为我怀疑一个人么?”萧景琰不露声色的扶住白璧,这脚下凹凸不平,可要小心一个四肢软弱,身体不协调的弱书生摔了。   白璧骂自己大意,一面说人家霓凰郡主,自己也还是泛了一样的错误。“我这些天的鸟儿是白放的?我连他几时吃饭,几时喝水,说了那些话都知道了,自然也了解了他的为人。我不会全然不对他没有防备。但是,你,作为君上不能心存偏见。你告诉我你对他是不是还是不大看得上?我作为一个为你怀疑的人,也要帮你信任。景琰,水牛的肠子是不是都只有你这个模样的?”   萧景琰无言,无奈摇头:“我去看看百姓安顿的怎么样了。”   白璧用只有萧景琰听得到的声音笑:“说不过就跑啊!” 第8章   近一年,滨州侵地案,兰园藏尸案,妓馆杀人案,邢部换死囚,再加上私炮房爆炸之后,又有南楚使团要进京,与大梁联姻。真是一桩接一桩的事情,没完没了。   而景琰跑到麒麟那里聊上一通,便去西山营督察换防了,这一次白璧没有去。他拿了灯烛,一个人通过那条全京城最隐秘的暗道,敲开了麒麟才子江左梅郎的门。   “白先生?”梅长苏打开门,惊讶一刻,笑道:“我还奇殿下应该已经出了京城,怎么又会突然回转。”   他引白璧进来:“请。先生可有何事?”   白璧坐下,“我,趁着景琰不在,有些事想要当面问问你。你也别一口一个先生,景琰总说若是你在我们当会是相交莫逆的。叫我白璧好了,苏兄。”   梅长苏沏茶给他,低眉一笑,“我料想你会问的。”   白璧接过来,小抿了一口:“我半生时光都花在这件事上,总要弄个清楚不是。”   “其实你查的已经很详尽了,很多事你也已经查到......”   “可我想问的是那一天,梅岭之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仔仔细细,所有的真实,而不是我一个人的猜测。祁王殿下与之后所有皆因此事,我必须知道。”   梅长苏将目光放远,眼中万般竟让白璧不忍直视,他语气淡淡,用最镇静姿态说平生最痛之事,几令听者寒颤。   “当年梅岭......”   ......   “梅岭沦为地狱,被焚烧成一片焦土,遍地焦尸,面目全非。”   白璧指尖颤抖,一言不发的站起往密道走。梅长苏跟上,扶住腿一软直接跌跪在地的白璧。   白璧面色苍白,微哑的声音如同撕裂:“我有没有同你说过,白璧这一生最看重战场儿郎保家卫国之色。一心想的都是投入赤焰门下,一展抱负。我一个人走走,没事的。”   他说着推开暗门,刚走一步又回转过头,“真相太过惨烈,连我都这般,景琰对赤焰军的感情是我不能相比的,若到时真要他知道,还望缓缓而来吧。”   等景琰从西山营换防回来白璧已经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给他接风洗尘。可到晚上白璧靠着景琰,也如同前些日子身体疲惫精神却不肯沉沉睡去。   “怎么了?还睡不着?”景琰的声音响在耳边,明明低沉悦耳熟悉无比却惊了白璧一跳。   “我在想一些事情。”白壁道。   景琰心下已经了然,“又是不能告诉我的?那便算了。”   “也不是全然不能说。”白璧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道:“我说多少你听多少,说完后你也别多想,好不好?”   “你不能说的是一向一句也不肯多说,你不怕我听到了只字片言会想的更多?”   白璧沉默,萧景琰也不认为他会好好回答,不想白璧轻轻喃喃了一句:“怕,但我更不希望你突然全部知道,苦了你自己。”   萧景琰一愣,白璧轻轻的将手放在萧景琰的手心,“你不在的时候我去找了那只麒麟,我同他说你虽然参与夺嫡,但你这一生还有一件事远在夺嫡之上。他那是没有回答我帮是不帮,但是我告诉我他已经着手准备对付谢玉了。当初赤焰一案最大的得益人之一便是他,待苏先生事成,或许你便可以知道更多一些东西。”他说完,苦笑一声:“我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你是好心,我知道。”萧景琰突然一听事情于赤焰有关,心绪起伏,平复了许久,“我已经等了十三年,再多一些时间我等得起。”   “那就好。景琰,我想赤焰之事你不妨自己去同苏先生说,在谢玉之后吧,那时可能那位苏先生心中也有万分感慨,便同意了也不定。你要想在得位之后做这么大一件事,有他帮助事半功倍。”   “嗯。”   ......   白璧与萧景琰透底不久,那个亲耳听到真相的机会便到了。   “李重心……的确只是个教书先生,但他却有一项奇异的才能,就是可以模仿任何他看过的字,毫无破绽,无人可以辨出真伪。十三年前……他替夏江写了一封信,冒仿的,就是聂锋的笔迹……”这是谢玉,落入天牢的谢玉。   “聂锋是谁?”梅长苏有意问了一句。他随意的坐在天牢的地上,像是毫不在意的一问。便是在森森天牢,也自若如平常。   “他是当时赤焰军前锋大将,也是夏冬的夫婿,所以夏江有很多机会可以拿到他所写的书文草稿,从中剪了些需要的字拿给李重心看,让他可以写出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也分不出的信来……”   “信中写了什么?”   “是一封求救信,写着‘主帅有谋逆之心,吾察,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这件事我好象知道,原来这信是假的。”梅长苏冷笑一声,“所以……你千里奔袭去救聂锋,最后因为去晚了,只能带回他尸骨的事,也是假的了?”   谢玉闭口不语。   “据我听到的传奇故事,是谢大将军你为救同僚,长途奔波,到了聂锋所在的绝魂谷,却有探报说谷内已无友军生者,只有敌国蛮兵快要冲杀出来,所以你当机立断,伐木放火封了谷口,这才阻住蛮兵之势,保了我大梁的左翼防线。这故事实在是令闻者肃然起敬啊。”梅长苏讥刺道,“今日想来,你封的其实是聂锋的退路,让这位本来不在死地的前锋大将,因为你而落入了死地,造成最终的惨局。我推测得可对?”   谢玉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依然不接他的话。   “算了,这些都是前尘往事,查之无益。”梅长苏凝住目光,冷冷道,“接下来呢?”   “当时只有我和夏江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心照不宣。因为不想让他的徒儿们察觉到异样,他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只暗示了我一下,我就替他杀了李重心全家。”谢玉的话调平板无波,似乎对此事并无愧意,“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与现在的党争毫无关系,你满意了吗?”   “原来朝廷柱石就是这样打下了根基。”梅长苏点点头,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捏住,面上仍是一派平静。谢玉所讲的,当然只是当年隐事中的冰山一角,但逼之过多,反无益处。可这一些给隔壁的黑间里的人的已经是沉重到几乎不可承受。   “你好生歇着吧。夏江不会知道我今天来见过你,誉王殿下对当年旧事也无兴趣。我会履行承诺,不让你死于非命,但要是你自己熬不住流放的苦役,我可不管。”梅长苏淡淡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不再多看谢玉一眼,转身出了牢房。飞流急忙扔下手中正在编结玩耍的稻草,跟在了他的后面。   在返程走向通向地上一层的石梯时,梅长苏有意无意地向谢玉隔壁的黑间里瞟了一眼,但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很快就消失在了石梯的出口。   他离去片刻后,黑间的门无声地被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得非常之慢,而且脚步都有些微的不稳。白璧是最后跟着出来的,他知道的远比他们知道的多得多,也最冷静。   前面那人身形修长,黑衣黑裙,乌发间两络银丝乍眼醒目,俊美的面容上一丝血色也无,惨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仅仅是暗廊上的一粒小石头,便将她硌得几欲跌倒,幸好被后面那人一把扶住。   他们出了黑间并无一语交谈,即使是刚才那个搀扶,也仅仅拉了一把后立即收回,无声无息。他们也是沿着刚才梅长苏所走的石梯,缓缓走到了一层,唯一不同的是在门外等候着领他们出去的人并不是提刑安锐,而是已正式升任刑部尚书的蔡荃。   “麻烦蔡大人了。”   “靖王殿下不必客气。”   只这两句对话,之后便再无客套。一行人从后门隐秘处出了天牢。   “对不起。”夏冬眸中含泪。   “小殊不会怪你的。”萧景琰低声道。   夏冬头也不回地快步奔离,再未动一下嘴唇。在她身后,靖王默默地凝望着她孤单远去的背影,双眸之中却暗暗燃起了灼灼烈焰。   白璧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拍了拍景琰的肩膀。无声的陪着他。   萧景琰孤身去了皇宫。白璧无言的一个人往回走。   到晚间萧景琰回到靖王府后,对着白壁道:“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情是不能你来告诉我的。但日后我都会自己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对不对?”   “是。”   “那就好。我想,去一趟苏宅。”   “吃完饭再去吧。”   “好。”   ......   白璧看着萧景琰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暗道里。那个背影倔强的挺立着。白壁没有跟去,他想这一夜,该是让他们两个好好的谈一谈。   而白璧愿意一直在萧景琰的身后。 第9章   萧景琰去了苏宅,白璧便在书房等他。手中随手翻着一本书,灯花剪了数次。   春分之后,昼长夜短,夜沉沉时。白璧还没有等到萧景琰回来,便听见外面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撞钟之声。白璧放下手中的书,不由竖耳去听。   一声一声钟响,声声入心。白璧一算,二十七声。他一惊,金钟敲响二十七,大丧音,宫中已无太后,那么就是太皇太后,景琰的太奶奶去了。   萧景琰一路跑回自己的府邸时,迎面便撞见了迎上来的白璧。白璧想说:太皇太后高寿,如今去了,也是喜丧,你不要太难过。   可至亲之人去世,哪里是别人的一句话就能不难过的。这样的话语说了又有什么用,不过空话一句,多说无意。   所以他只说:“三十天的守灵期,所有皇子都必须留于宫掖之内,不许回府,不许洗浴,困无床铺,食无荦腥,每日叩灵跪经,晨昏哭祭。你能只管尽你的孝心,知道你身子骨好,军人的体魄,一定是要规规矩矩的每一项全部一丝不苟的做到。你在宫里我管不到,回来后就不许折腾自己了。”   “嗯。府中的事务交给你了。”   白璧点头,“放心。”   这世间最难得的或许便是一诺千斤重,白璧的一句放心便是无论如何都会做到,而最可贵的也是你的一句放心另一个人便会真的完完全全的放下心来,景琰给白壁的便是如此。   守灵期满,全仪出大殡,这位历经四朝,已近百岁,深得臣民子孙爱戴的高龄太后被送入卫陵,与先她而去四十多年的丈夫合葬。灵柩仪驾自宫城朱雀大道出,一路哀乐高奏,纸钱纷飞。出殡日后,皇帝复朝。但因为大家都被折腾得力尽神危,所以只是走了走过场,便散了回家见亲眷,好好洗个澡吃一顿睡一觉。   又是一日,萧景琰在书房处理军务,白璧坐在他旁边,问道:“我听说陛下准你随时入宫去见静妃娘娘?”   景琰没有抬头,随意的答道:“嗯。可能是母亲生辰,父皇一时高兴便许了。”   “哦,是这样。”白璧笑了,眯起一双漂亮的眼睛,“恭喜了。你这只饮水牛也开始有茶水喝了。”   白璧这话说的奇怪,萧景琰批好字,放下笔看他:“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话就不能直白点。”   “你要直白的?那好,就是我的靖王殿下亲王之位已经在你手了。”   萧景琰一愣,白璧乐悠悠的解释,显然心情不错:“随时可以入宫,那是亲王才有的特权。就算陛下许你是没有想到,但是内廷事后拟旨用印时也会提醒皇上,那是亲王才有的特权呐。景琰,你多年南征北战,战功累累,亲王早该顺理成章的。现在陛下许你行亲王事却又无故不给你亲王的头衔,那哪里算是恩宠啊。所以,亲王的名头早晚的事情,我想最晚也就到仲秋之后,你呀,就是亲王了。”   白璧心情好,萧景琰却是顾虑:“可现在我便如此出头不知道会不会不大妥当,乱了苏先生的节奏。”   “那你去问他呀。”白璧甩手的十分利索。他揉揉腰:“你还担心巡防营吧。放心,麒麟之才,你的那只可是神兽啊。”   萧景琰失笑,白璧这舌头啊。白璧微微看了萧景琰一眼,有立刻转过目光。亲王......亲王......   不出白璧所料,萧景琰得到晋封的旨意很快就到了。可在此之前,东宫被锁,朝野震动。   白璧听到消息时刚好和靖王一起,见到蒙挚匆忙翻墙进来。萧景琰咋一听东宫那边的消息也是急切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蒙挚掌控就要解释是,靖王却又是一想,“见了苏先生再说吧,免得你说第二遍。”。   白璧也疑惑,便跟着两人一道去了苏宅。   靖王拉动安置在墙面里的铃绳,通知梅长苏自己的到来,可等了比平时长一倍的时间后,依然没有谋士的身影出现,让密室中的人都有些不安,但又不能直接穿过去察看究竟。   蒙挚急得直转圈,“哎呀,怎么还没来。你说苏先生不会没听见吧?”   萧景琰的性子向来沉稳,镇静的道:“不会的。一般很快就见回应,别着急。”   而白璧在有其他人的时候,总是规规矩矩的,一句话也不会多说,静静的在军营身边不与他开玩笑的时候,一眼望去便让人觉得精致的眉目周身的气质都有些冷清了。   恰是话完,倾刻之后,飞流年轻俊秀的面庞出现在密室入口,他走进三人,蒙挚开口就问:“苏先生呢?”   飞流冷冰冰语气生硬地道:“等着!”   蒙挚看了一眼靖王:“我们有急事儿。”   “说了,等着。”   “苏先生让你来的?”   “嗯。”   “那他人呢?”   “外面!”   “那......”蒙挚还想说什么,突然话一顿,问:“是不是有人来找苏先生了?”   “嗯!”飞流点头。   “谁啊?”   “毒蛇。”   蒙挚吓了一跳,“毒蛇?”   靖王也一时想不明白,回头看了一眼白璧。白璧略一思。与萧景琰眼神一对都想到了那个人。   蒙挚想了想,此时开口:“誉王吗?”   “嗯。”   靖王听了便道:“想来是誉王也得到了消息,想要急着商量,我们再等等吧。”   三人都已经清楚了情况,略略放下心来,安稳坐下。飞流仍站在门外,认真地瞧着三人,没有要走的意思。靖王心中突然一动,看向他,问道:“飞流,你为什么把誉王叫做毒蛇呢?”   “苏哥哥!”   靖王见过多次梅长苏与飞流的相处模式后,大略也摸清了一点少年的思维方法,沉吟一会儿,猜道:“嗯......是苏哥哥告诉你的,对吗?”   “嗯!”   “那你你知不知道苏哥哥为什么会叫他叫毒蛇呢?”   飞流回头看靖王,认真的点了一下头,“知道!”   “你居然知道?”靖王有些意外,一笑道:“说来听听”   白璧支着下颚,目光柔和的看着萧景琰与飞流一问一答。清冷之态散去了不少,多了几分人气。   飞流想了想,道:“恶心!”   靖王有些不明白了。蒙挚一向有话就说,立即问了,“恶心?谁恶心啊?誉王啊?”   “苏哥哥!”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太明白。   蒙挚受不了,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听都没听懂。”   景琰和白壁眼神交流,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个大概合理的解释。靖王温声道:“飞流,你的意思不是说苏哥哥很恶心。而是说,他见了誉王之后就会觉得恶心,对吗?”   “嗯。”   靖王眼珠转了转,突然动了好奇之心,又问道:“誉王是毒蛇,那我是什么?”   飞流偏着头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有转过头,眨着眼睛想。   靖王笑问:“说说看,誉王是毒蛇,我是什么?”   白壁也有些好奇,瞧着飞流看,只见他沉吟着,慢慢道:“水牛。”   靖王的笑容慢慢收敛,白壁也是一愣,这个绰号当初,祁王殿下打趣,林殊玩笑,可到现在只要他一个还在叫了。   景琰突然听到从白壁之外的人口中说出这两个字,一时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所有的都回头去看着靖王。   景琰的脑海中想到的便是那一年的阳光微醺,秋水荡漾。可现在风华正盛回不去,景色至今已经难寻原来模样。   还是白璧拉回了景琰的思绪:“殿下不爱喝茶爱喝水,脾气又象牛一样的倔,这个绰号认识殿下的人啊都会觉得精辟得很。”   这是一个声音传来:“抱歉,抱歉来晚了,刚才誉王来得突然,我得先应付他一会儿。”   靖王抬眼看着梅长苏,气氛一时有些古怪,梅长苏先看了蒙挚一眼,又看了眼脸色不大对的靖王,有些担忧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靖王不答,梅长苏装过头去问蒙挚:“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蒙挚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反之靖王自己笑了起来,站起身道:“也没什么,”靖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却放得很淡,“我们刚才在聊……水牛的事……”   梅长苏看着景琰的眼睛心头一颤,一时静默后,立刻稳住心神,回过头道:“飞流,你是不是乱说话了?”   飞流立刻摇头:“没有。”   “我跟你说过,那是郡主在开玩笑,不可以学。”   靖王看看梅长苏又看看飞流。   飞流有点委屈道:“你也学。”   梅长苏无言,对着靖王施下一礼:“殿下,郡主年前曾来这里做客,闲聊的时候谈起陈年旧事,说殿下曾经有一个绰号叫水牛。我和飞流觉得有趣,私底下未免唐突冒昧,还望殿下恕罪。”   萧景琰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白璧站在萧景琰身后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不是,还得梅长苏自己瞒过去。百密也总有一疏,白璧也后悔刚刚没有阻止萧景琰问下去,等会儿他如果问他有没有觉察到什么,他可怎么回答哟。   “原来是郡主说的,我还以为......”   蒙挚连忙打断,“殿下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苏先生以前认识别的什么人。”   话一说,大家心里都不好受。白璧默默瞄了一眼梅长苏,心里又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景琰的想象力一向不大好。   “哎呀。昭仁宫以后啊,郡主对苏先生那是青睐有加呀。特别喜欢跟苏先生说一些陈年旧事。我觉得,这个没什么奇怪的吧?”蒙挚强笑道。   不得不说他这话说的牵强,但是好歹有些用处。萧景琰勾了勾唇角:“霓凰郡主女中豪杰,识人智慧确实远胜于我。”   蒙挚笑着点点头。   靖王对梅长苏道;“以前我只认为先生是个阴诡谋士,近来交往多了才发现先生的雅量竟不能单一论之。”   梅长苏又施一礼:“殿下过奖了。再有宏图伟略,事情还是得一件一件踏踏实实地做,我们先谈正事吧。”   蒙挚道;是啊,这水牛的事一说把正事给忘了,陛下把太子幽禁东宫,这是你知道吧?”   白璧便称着这空挡,走进景琰一步,微微踮起脚,景琰比他略高一点,但将唇靠近景琰的耳朵:“心绪难平也要静下来。水牛,景琰你真像。我倒是觉得认识你的人呐,都一想就觉得你是头大水牛。”   这边梅长苏点头:“誉王刚才跟我说了一些,具体的细节我还想问问大统领呢。”   蒙挚点头。梅长苏便手一抬:“请。”   萧景琰觉得耳朵里全是白璧吹进去的热气,烫的他耳朵都红了。快步就先走了。白壁忍住没有拍胸脯,不动声色和梅长苏对视一眼,像是无意扫过一般,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第10章   蒙挚将皇上想去看桂花去了东宫,不料太子在东宫饮酒听曲,陛下见了,自然生气。可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出声,只是黑着一张脸转身,正打算悄悄离去,谁想到里面突然传来了说话的语声。   “殿下……再喝一杯嘛……陛下有恙,今日又不会召殿下了,醉了也无妨啊……”   娇柔的媚语后是太子的一声冷哼,“即使父皇无恙,他也不会召我。现在除了誉王,父皇眼睛里还有谁?”   “殿下怎么这样说呢,您是当朝太子,是将来的皇帝,陛下眼里,当然应该只有您了……”   “算了吧,我早就看透了,父皇无情多疑,总是骂我不修德政……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扶了个誉王起来跟我做对,我何至于干那些事情……我的德行不好,父皇的德行难道就好了?”太子说了这一句,又大声惨笑,接着便是吞酒掷杯之声。   皇帝面色铁青,全身筛糠般颤抖。高湛担心地走近些,伸手想要搀他,却被猛力推开,几乎跌坐于地。梁帝根本看也不看他,几步冲下台阶,从蒙挚腰间拔出一把长刀,转身又冲了回来。高湛吓得脸发白,膝行几步抱了梁帝的大腿,小小声地哭喊着:“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其实梁帝只是急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刚执刀冲至紧闭的殿门前,人又觉得茫然,回手挥刃用力一劈,在殿门前朱红圆柱中劈出一道深痕,随后狠狠掷刀于地,大踏步地转身走了。   后来就是封锁东宫的旨意。   白璧一挑眉:“依咱们陛下的心性,恐怕是知道自己要是这样闯了进去,太子丧期演乐大不孝的罪名就坐实了。对于历来标榜以孝治国的大梁来说,这可不是一桩小罪,足以压翻太子本已薄弱的所有德名,到时不仅一个废字就在眼前,只怕东宫相关的人也会跟着挂落一大批。退一步来说,即使现在对太子已动废念,不再有怜惜之意,陛下也该是想要徐缓地做这件事,并不想让一个预料外的突发事件成为废嫡的缘起。”   靖王声音低沉:“太皇太后丧期还不到半年,就民间晚辈守孝也没有这样的,何况是太子。还是苏先生说得对,太子这样,迟早会把自己拖下去的。”   梅长苏在一边找书,似是没有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太子一向享乐惯了,耐不住丧期的清寂,他以为只要把长信殿的门关起来就没有会知道,谁又会料到,皇上会突然驾到呢。”他将书放回书架上:“现在服侍太子的,还是原来东宫的人么?”   “是啊......”   ......   事情大概商议停当后,靖王首先起身结束会谈。梅长苏趁着他道别后转身的机会,快速地向蒙挚使了个眼色。禁军大统领现在满脑子还在回想刚才梅长苏的种种分析,一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直到他暗暗做了一个口型,才突然想起前几天他叮嘱过的一件事,恍然明白了过来。   等到了靖王书房,便行礼道:“殿下外面还有很多事,我就先告辞了。”   萧景琰回礼:“大统领慢走。”   白璧也跟着施礼。   蒙挚刚走两步,又搓着手,突然转过身,一惊一乍:“哎呀,殿下这里好多书啊。一看殿下就是勤奋好学博览群书啊。”   萧景琰不明所以。白璧看他这样子就是还有话要说,可这开头差点没让白璧一个不小心笑出来。   两个人齐齐看着蒙挚,蒙挚也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您是否还记得上次在密室里拿的那本《翔地记》啊?不知殿下看完了没有,呃,我略微翻过几页,我觉得很有意思,如果殿下看完的话,能否借我看两天?”   “怎么找我?书的主人可是苏先生呢,要借也该是找他借吧?”靖王挑了挑眉,“只要苏先生同意借,我就拿给你。”   “同意呀,苏先生早就同意了。苏先生经常说,‘你这个人哪,就该多看点书。’嘿嘿嘿。”   靖王笑道,“那好,不过恐怕你要等上几日了,这本书现在我母妃那里。”   “怎么……会在静妃娘娘那里?”   “怎么这本书在我母妃那里有什么不妥么?”   “没,没有。没什么不妥,但是殿下不是说自己要看吗?”   萧景琰看着蒙挚若有所思。白璧看蒙挚这样子多说多错,景琰虽不懂权谋,但不代表他笨 ,正好相反他很聪明。白璧怕蒙挚多露破绽,便上前一步:“殿下前些日子进宫与静妃娘娘提了一提,听殿下说虽然娘娘生性安静,但入宫前也曾游历过好些地方,现在困于宫中,日日百无聊赖,所以一向最爱读游记。苏先生此书是难得的精品,殿下随口提了提,静妃娘娘便十分有兴趣想要看看。算起来这本书她读了也有半个月了,想必已经看完,既然蒙统领要看,殿下下一回下次拿回来也就罢了。殿下说呢?”   萧景琰略一点头。白璧便朝着蒙挚道:“大统领悄悄进入府时,天色就已黑了,现在差不多算是深夜,大统领还不回去陪嫂夫人?届时若是入不得房门可就不好了。”   蒙挚一听也知道是给自己台阶,连忙就顺着下了;“是是,天色是暗了,幸好白先生提醒。殿下,告辞了。”   萧景琰看了一眼白璧,颔首:“蒙卿请。”   蒙挚走后萧景琰看着白璧,白璧拿着茶水在喝,看景琰盯着自己不放,便放下茶杯:“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诶,你说大统领那模样是不是当真惧内呀?”   萧景琰不回答,只是道:“都说狐狸皮毛美丽,若是化成人形个个容貌美艳。你敢不敢让我戳戳腰,看看能不能露出个狐狸尾巴。”   白璧嘴一抽,景琰竟说要抓他的狐狸尾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的说话了?我的腰你没动过,你见过我尾巴么?一根筋的大水牛。再说我的尾巴要抓住也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算了......”他说:“你做事总有你的理由,我不问就是。”   他这一说,白璧反而再说不出话,自暴自弃似的:“罢了罢了,你这一步虽然是真心想退,但在我这里却跟进了一步似的。看大统领那样子应该是苏先生想要回去。原因也不外乎是里面有什么秘密不想你知道罢了,不过我看你看了之后有什么发现么?牛筋比柱子还粗。”   萧景琰一想也觉得是这个理,便不再多说了。   本来么,也决定了在静妃娘娘看完后拿回来就给梅长苏送回去,可回来后靖王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书都在手里了却在进密道前又放了回来。   之后几天将那些批注颠来倒去的念,抄写,可偏偏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白璧看不下去了,正好列战英去靖王书房禀报事务,白璧一觉睡醒也跟着过去。   “殿下天字营重编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是直接给兵部回执吗?”列战英行了一礼,问道。   白璧慢悠悠的从列战英身后走出来,在萧景琰的桌前坐下,不出所料,萧景琰还在看那些批注。   萧景琰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书上了,对白壁也没太在意,只对战英的话答应了一声:“好。”   白璧按住萧景琰不停动着的笔:“你看这本书已经好几天了。还没看够,看够了就同我说说你可从这书中看出什么花儿来没有?”   萧景琰无奈的放下笔,抬头看着白璧。列战英一见白璧的模样,有眼色的行了一礼,说了句:“属下告退。”便出去了。   “我正是因为看不出什么花儿来,才看了这许久。这些天你只顾看我瞎忙活,连帮我看一眼都不曾,今日怎么有兴致来问我了?”萧景琰从容应对白璧的玩笑话。   白璧拿过那本书,翻了两页:“想要我帮忙早说呀。”   “你若是想帮何必等到今日。”萧景琰一笑,坦荡磊落:“我知道这书中怕是有我看不出的秘密。不然为何一向镇定从容的苏先生会如此在意?为何连不好读书的蒙挚也特意前来讨要?特别是母亲她幽居深宫三十多年,这本书里到底有什么内容能够如此牵动她的心绪?让她一再提到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有,你。一向好书,这本书我一借来倒是你先看了,你见我苦思不解从来不会旁观,一本你看过的书若是没有什么你会直接告诉我,便是有什么你也不会拖了这些人天来告诉我。”   白璧明知道景琰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生气或是怪他的意思,可还是心慌。萧景琰将他心中的想法完完全全,坦坦荡荡的告诉了他,而他白璧还是只能选择瞒着他。萧景琰对待白璧全无一丝隐瞒,全然的信任,而白璧却不能像他一样对待对方,这实在配不上萧景琰这个朋友。或许那本书确实是有秘密,或许静妃娘娘已经看出来了,但是他虽然猜测到有些什么,可也是确确实实看不出来。不是不告诉他,是他也不知道。但他真的不知道么?里面的秘密也无非是有关于那一个。而他知道。   白璧一时的沉默反而让萧景琰有些慌了手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惹他不快。两人静默只是,外头士兵提了两个食盒进来:“启禀殿下,娘娘又派人送来两个食盒。”   萧景琰回头看去,心里暗暗送了口气:“知道了,放到我卧房里面去吧。”   “是。”士兵提着东西退下。   萧景琰重新转过头,对白壁道:“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不告诉我,我自己看看总是可以的吧。母亲现在连送来的食盒都成了例行的双份,这可是连你都没有过的。”   “这本书里有什么我是真的真的,不晓得。我想苏先生也未必想我们知道。”白壁扯扯嘴角,却没笑出来,“我是你的下属,娘娘给我送食盒这叫什么个事情,你也真是想多。而苏先生是你的谋士,一个可以以一己之力帮你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娘娘当然要一表心意。这书随你自己吧。”   “算了,等会儿让战英送到蒙大统领府上吧。”萧景琰道:“你又哪里是我的下属,说的好像母亲送来的糕点你有哪一回少吃了一样。”   白璧一愣,抬头看萧景琰。萧景琰似乎知道他想什么似的,“你会瞒我,但绝不会骗我,你既然说了你看不出,那我就信你。而我觉得你看不出我看了这么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看不出就不白白浪费时间。”   他向来是这般信他。萧景琰目光灼灼,白璧不由别过头去。要命,他竟然也有被这只水牛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白璧就是这样,你要同他呛,他便死跟你争,可你若突然说出一腔真心话,他那厚比城墙的脸皮一下就没用了,你三句两句没说完他便先红了耳朵。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喧哗之声传来,一个亲兵飞奔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道:“殿下,殿下!殿下,圣旨到请殿下出去接旨。”   “接旨也不用急成这样,难不成我们靖王府没有接过旨?”这亲兵一句话,接了白璧僵局,不过一刻白璧又恢复了牙尖嘴利。   萧景琰看了他一眼,低头一笑后。站起身朝那位士兵走去。   亲耳听见这亲兵又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以极为兴奋的语气补充道: “不是,传旨的是,高公公。”   靖王立即明白过来,心中也不禁一喜,只是面上依然沉静,只浅浅微笑了一下,迎了出去。   白璧看他的背影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景琰,白璧做你的朋友是不是还差了许多?”   “你又想些什么?若你还不配那我萧景琰这一生岂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萧景琰头也不回的随口回答。   白璧怔怔的,竟一时反应不过来。好一会才知道跟上去接旨。   门外携旨前来的果然是高公公,满面笑意。靖王与他略略见礼后,便一起并肩进来。府内总管早已欢天喜地准备好了拜毡香案,,监正转入香案后,展开黄绢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萧景琰,淳厚仁孝,德礼廉备,恪忠英果,屡有宿功,特加封为靖亲王,着五珠冠。领旨领恩!”   第二日白璧早早的洗漱好去看景琰发现下头的人还在帮他穿衣,他走过去接过下人手里的玉佩,亲自环过靖王的腰身给他系好,再给他整理衣襟广袖。   亲王的新品冠服穿在景琰身上感觉都会与便装或戎装时迥然两样,仿佛有积蕴于内的贵气和压抑已久的威仪迸发出来,令人心生敬畏。   可白壁看到长身玉立的青年,皇族的贵气外又多了几分刚毅之气。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已经一步又一步得走了上去,到了现在终于没有回头的路了。白壁其实一直知道萧景琰不会回头,心里是欢喜的,可还有一个小小的地方,怅然若失。   萧景琰低头看白壁亲手为他抚平衣裳的皱痕,便没有动,唇边蓄着淡淡的笑,轻声温和的问他:“怎么了?”   声音低沉悦耳,白壁描绘着朝服上的花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景琰,你欢喜么?”   萧景琰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才道:“欢喜的。心里是欢喜的。”   白壁放开手,抬头看着景琰,他盯着这张看了十多年的熟悉的英俊面孔。景琰不知怎么的也不是第一次被白壁看,去而没有这一次这样突然手足无措。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舌头也不听自己使唤。   忽而,白壁笑了,他笑出声来,放肆的坦荡的笑眯了眼睛,笑容里白璧是欢喜的也是落寞的。只是他知道他的欢喜总是多于那莫名的不甘不愿。他笑着转身就跑:“萧景琰你个大傻瓜。”   萧景琰被白壁弄得反应不过来,但是他知道一个箭步冲出去,虽然白壁先跑,但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哪里躲得过靖王。意料之中的被景琰一把捞回,固定在他的怀里。   “你笑些什么?怎么又说我傻,你不说我可不放开你。”萧景琰如同少时孩子见得嬉闹一般,笑道。   白壁在他怀里笑:“好啊。你和我耗时间,我的靖王殿下,我可有一整日可以和你玩儿,你呢?可别迟了早朝啊!哈哈哈......”   萧景琰无奈:“白壁。”   这一声,白壁一僵,沉默了。他一点一点僵硬的收敛了笑容,他背对着景琰,于是放任了眼中的落寞。他怔怔的看着天边,洁白的云在他的眼中却模糊了起来,但不过一瞬他又变成了那个理智的白璧,压抑着心的白璧。   萧景琰若有所感的放松了力道,任由白壁转过身来。白壁静静的看着他,眼中的人影是混沌的,白璧眨了眨眼还是看不清,再眨了眨眼睛那人才清晰起来。他缓缓的勾起一个温柔弧度但下一刻又收敛了。   萧景琰也怔怔低着头看着白璧,心头微微的颤动着,可他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他的情绪为白璧所带动。但他不知道,白璧这一刻的到底在想什么?萧景琰糊涂了。可白壁却清醒了,他用着他第二次的像是用生命发出的承诺,认真而鉴定:“景琰,不管你选择了什么样的路,我都跟着你走下去,死生不负。”   “这也是我一个做朋友的对你的信诺。萧景琰,我做不到你的坦荡磊落,但是不论你是成是败,白璧死生不负。”   死生不负......这一生......不负你..... 第11章   话一出他自然要做到。   靖王被封五珠亲王,大家都知道了,即便是对政治最为迟钝的人在看到原本位列宗室二品阶上的靖王身穿五团龙服,头戴五珠王冠,英姿勃勃,顾盼神飞地站到了誉王身边时,也会在那一刹那间意识到,新的朝政格局开始了。   也从那一天开始。白璧低垂着眉目一笑,他总是能早早的料到结局也不知道这是他幸还是不幸。但是不论日后的路途如何他总要走下去。人生如此,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走下去。既然如此,与其叹回首,不如笑着走前途。   景琰越发的忙,天天往苏宅跑。白璧有时候看了也不免说两句。   “苏先生身体不好,你这一天三顿跑的,你不累人家可累死了,劳心劳力的。你也别把我当成个死人好不好。虽说人家是琅琊榜首,我比之不上,但也不需要你事无巨细全去问那只麒麟呐。”白璧此言是完全看到萧景琰无意识的偏袒。怕他劳费心力,一个不小心就又病倒了,难道那个麒麟才子就是铁打的?白璧与梅长苏半斤对八两,哪一个不是病弱活不长的模样。   可白壁说了,也不能改变人心长在左边,并且白璧消息人脉又如何比的偌大的江左盟。   萧景琰还是大多往苏宅跑。萧景琰看重梅长苏是好事,白璧也乐见其成。可萧景琰不是个细心的,梅长苏身体不舒服也不可能会主动说,瞒还来不及呢。白璧想了想,萧景琰往苏宅跑,他也跟着去,都说三个臭皮匠还抵得过一个诸葛亮呢,三个人一起谈,也总能让梅长苏省点心。   一来二去,白璧与梅长苏渐熟,白璧也去了那林殊梅长苏和在一起的陌生感,时常跑去苏宅找梅长苏下下棋喝喝茶反而让人怀疑不起来他们有旧,只当是时间长了相处久了投缘成了朋友。   又是冬天,梅长苏初到金陵也有一年多了。萧景琰又被招到宫里去了。白璧跑到梅长苏哪里准备再杀一局。   白璧与梅长苏对面而坐,前头是一局下了一半的棋局。白璧执黑子,“啪”“啪”棋子轻扣棋盘,两人姿态从容,不疾不徐的下着。也对,不过是空闲无聊,做点事情打发时间,不比胜负,只是棋逢对手,好友偶一交手,怎么舒服怎么来。   梅长苏看白壁面色,随口问了一句:“看你眼底乌青这么重,又没睡好?现在才不过初冬,秋天刚过而已,体寒就已经这样严重?”   “还好。”白壁搂搂手中的暖炉,“一向如此,天一凉自然冷,可有时候天气热得要命骨子里头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发寒气。胎里头带出来的病,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倒是你,我听说你一到冬天旧疾就容易复发。今年不同往年,景琰和誉王斗得厉害。我看那只水牛都快变种成乌鸡了。没有你我怕他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中了那些人的暗算。”   两人边下棋便聊着,梅长苏笑道:“防暗算这样的事该是你白先生的事情啊。我离的远,鞭长莫及。你却是在景琰近旁,若是他们使什么手段你给景琰分析分析他也听得进去。我们两个分工合作,是不是也挺不错?”   梅长苏在白璧面前倒是真性情越发表现。白璧喝了口热茶,却只笑笑不说话。   梅长苏也跟着喝了口水。这么些时候,梅长苏也见多了白璧。这个人言语风趣,笑容温文,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弱单薄的原因,每每不管他的话语有多有趣看起来还是冷冷清清,只有在景琰身边才略有不同一些,多些人气。   梅长苏心下思量,两人又下了几步,梅长苏才斟酌着开口:“你与景琰总是这般打趣?”   “玩笑罢了。那头水牛还不是天天狐狸狐狸的笑我。”白璧漫不经心的道。可说完后他猛地一抬头,正对上江左梅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头一凛,面上却镇定自若:“苏兄此话,何意?”   梅长苏微微移开目光,看着灼灼燃烧的火盆,叹了口气道:“也只有景琰自己发觉不了。”   “我与他又有什么需要发现?”白璧手指一动骤然握紧。   “一般人确实是发现不了的。只是我与他太过熟悉了,做过朋友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他对朋友如何我很清楚。抵足而眠,我们一块儿摔打到大,睡在一起的时候多了去了,等何况你有病在身。全心信任,你跟他十三年加上今年是十四年了,他信你情理之中。可景琰其实不是那么贴心的人。他数年军旅又是个大男人,心粗是自然的。可偏偏你每回从密道过来,只要是他知道的一定要给你换好新的手炉,披上狐裘才让你过来。别的不说,就当单单提一提上回密道里他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你的身上,我一见却并不觉得你冷,只有景琰知道你在冷。便可看出一二了。靖王府中多是大老粗,大部分又都是看惯了见证了你们一步步走近的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我乍一见,不由留心。”   白璧微微闭了闭眼睛,耳边听梅长苏淡淡道:“你们是极好的朋友,这不假。可朋友之情中又多了一些,可若真要说有什么,又还差了。只能说你们的感情比起一般朋友更加深了不少。可,这只是现在。”   “也是永远。”白璧放开握紧的手,不意外的关节僵硬,阵阵发疼。白璧微哑的声音说道:“从景琰夺嫡开始,我与他就只会是朋友。景琰对这些事情一向不上道,况且如你所说我们也不过是比朋友多了一些,可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于景琰,既然我选择了不告诉他,那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告诉他。我们两个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可于我而言,最重的是我与他这份心,不论里面包含了多少复杂的东西,那都是白璧与萧景琰这一生对对方最真的情意,最真实的感受。感情这种事情,本就复杂,有谁能说得清楚。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论我们之间以后会发生什么。白璧对萧景琰还是原来那一个,萧景琰对于白璧也不会有所改变。”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中有所思虑,才多说几句。”   “我知道。景琰现在不应该再多出一个变数,你担心也是必然。只是我没想到这样隐晦的事情,你能想到。”白璧低眉一笑,他对景琰这份感情来的干净坦荡,无愧于心。所以他不放在心上,一笑便揭过。   梅长苏也浅浅一笑:“你确实与景琰处得来。他赤子之心,对人对事皆是最真诚的本心,胸怀坦白,正大光明。最不喜欢那些曲意逢迎玩弄人心的阴险小人。你胸怀坦荡.....”   “诶,别。”白璧连忙打断梅长苏的话:“你夸景琰就好,可别拉上我。我可受不了。再说人心这种事,我难道不懂得?别将我看的太好。我不是景琰没有他的胸襟气度,堂堂正正。我这个人......”   “我不夸你,你也别老贬低自己。每个人性格不同,遭遇不同,处事也自然不同,不是谁都可以像景琰那样的。”   梅长苏又落下一子,一盘棋将近尾声了。   “是啊,正因不是谁都可以像景琰,所以他才显得珍贵难得。”白璧跟着落子,一说到景琰他也不免多说几句:“他这些年过得艰难,便是他那份难得的坚持隐忍。无论面对再多的不公与薄待,他也不愿软下背脊,主动为了当初的立场向他的父皇屈膝请罪。他是在军中素有威望的大将军,只要略加表示,太子和誉王都会十分愿意收纳他成为羽翼。他是战功累累靖边有功的成年皇子,只要俯身低头软言忏悔,皇帝也必不至于硬着心肠多年冷淡,有功不赏。然而这一切看似容易的举动他一样也没有,他只是默默地接受一道道的诏命,奔波于各个战场之间,偶有闲暇,大部分时间也只在自己的王府与城外军营两处盘桓,远离皇权中心,甘于不被朝野重视,只为了心中一点孤愤,恨恨难平。可就是这样的萧景琰,才值得我白璧相交,才是你昔日赤焰少帅的至交好友,今日梅长苏准备鼎力扶持的未来主君。不是么?”   “是啊。只有这样的萧景琰。这样的,我们做什么都是值得。”梅长苏叹道。   白璧一通话,说的时候没感觉,说完了才绝得不大好意思,他没事怎么夸那只傻水牛做什么?说闲话说的脑子不好使了?他心乱,也没打仔细听梅长苏的话,随随便便的又是跟着梅长苏落下一子。   “......”梅长苏默了半晌。   白璧发现他表情不对,问了句:“怎么?”   梅长苏放下指尖的棋子:“这盘棋还是改日再下吧。”   白璧一愣,低头一看,他心神不稳只见棋下的乱七八糟,竟然自己堵了自己一个棋眼!白璧脸一黑,萧景琰你个混蛋。白璧直接将这帐记到了某个无辜的还在外奔波的人身上。然后保持着完美的姿态回了靖王府,当然晚上萧景琰是免不了一顿唇舌之战的就是了。   萧景琰的口才之进步一定要归功于家里那只总爱把账随便就算在他身上的白毛狐狸。 第12章   冬天的暖阳最是舒服,白璧这些天不可谓不忙。萧景琰忙着在虎影堂议事,白璧也跟着听着讨论着,难得得了一日清闲又没有去苏宅,萧景琰也是正好休息了会儿。白璧拉着萧景琰往廊下一坐,晒晒太阳煮煮茶。   “算算时间今年秋收的统计年表也快陆续送达朝廷了吧?”白璧沏好一杯茶递给萧景琰,冬阳之下眉目温柔,略带苍白的脸也多了两分颜色。   萧景琰接过,一向略显硬气的脸庞也柔和下来,低沉悦耳的声音悠悠的传到白璧的耳朵了:“快了,也就这几天了吧。”   白璧点点头,眼睫微垂,遮住了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景琰一杯茶喝完也品不出白璧想煮出的茶的味道。见白璧深思,便道:“这些天忙,你也不曾好好休息。现在又在想什么?”   白璧知道景琰是在关心他,抿唇一笑间恍惚江南三月春风拂过杨柳岸,悠悠扬扬的宁静安然。画师笔下最浓淡相宜的笔墨也不及这一笑的和谐□□。   萧景琰一愣。   “我在想,又快过年了。今年和往年真是大不相同了。”白璧轻轻的笑,颊边梨涡浅浅。他若有所思的看了萧景琰一眼加了一句:“你这头水牛也镀上金,越来越像......”白璧的话一顿。   萧景琰便追问下去:“越来越像什么?”   “越来越像当年的祁王殿下。”白璧低声接下下头一句。   萧景琰一默,“我离皇长兄还差的很远。”   “是我失言。”白璧抿了口茶水。   萧景琰摇摇头,“如今也只有同你可以多聊几句那些人那些事了。我没有......”   “知道你没有被我提起伤心事不快的意思。有一些人,我们说起来就应该自然随心,我们问心无愧,他们既然对于我们有着非凡的意义,我们提起又如何?我说的失言可不知指这个。傻牛一头。”白璧撇撇嘴,他只是觉得萧景琰就是萧景琰,他是特别唯一的一个人,而祁王殿下便是祁王殿下,这两个人实在不应用一句相像放在一起。每一个人都是独立于世,无二的那一个。他想了想后,又笑着看萧景琰。“算了,你这个人也不会在意这些的。”   “你都没同我说清楚,我在意什么?”萧景琰摇摇头,把空杯子递给白璧。   白璧瞄了一眼,当没看到,悠悠的给自己再沏了一杯,放在唇边漫不经心的吹了口。萧景琰放下杯子看他一眼,眼见白璧那茶水就要喝进嘴里。突然飞快的出手,手指灵活的一转,白璧眼睛一花后就觉得手一空,顺着残影看去,萧景琰正拿着他的杯子一口喝干了里头的茶水。   白璧就觉得脑仁儿一疼,神经一抽。但好歹忍了。两人又不是没一个水囊里喝过水。但是那水他刚刚吹过啊!萧景琰你的神经也太粗了。   “你知不知道刚刚在干什么?”白璧无力扶额。   萧景琰看他,却不回答他的话,反而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心情很好?”   白璧一挑眉。   萧景琰笑道:“不对。是非常好。狐狸爪子都收起来了。”   “我还说你牛蹄子都收起来了呢。”白璧一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一个清脆的女声:“让开我找人!”   然后是列战英的声音:“姑娘,靖王府不得擅闯。”   白璧与萧景琰对视一眼。具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要说靖王府怎么说也是个王府,那个会随随便便闯进来,而现在靖王府是如日中天,硬闯这种事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要闯进来的竟然还是个姑娘。   萧景琰一蹙眉,白璧却是一乐。觉得戏应该不错,跑得比萧景琰还快。   一到门边,就见一个红衣女子一手执鞭一手推开一个亲兵。列战英正拦着,看着有些狼狈。战英一见白璧赶紧喊停:“姑娘,在靖王府前放肆可是......”   “可是什么?”女子红衣似火,容貌艳丽,她一抬下巴,眉宇傲气。   白璧一看觉得眼熟,本来还想看场热闹。唔,虽然说是在自家门口的。但一看那女子,也敛了笑容上前两步:“姑娘,王府重地,可不好乱闯。姑娘若是要寻人,不若递上拜帖,先让人告诉主人才好啊。”   容文鸢看他:“那你是能管事的么?”   白璧见萧景琰上来了,一笑:“能管事的可不是在下。”说着率先弯腰对着萧景琰行礼口中喊道:“殿下。”   其他士兵也赶紧跟着行礼。只有一个容文鸢站在众人中间,鹤立鸡群。   还没等众人直起腰,她就对着萧景琰一喊:“喂。我来找人,你就是大梁的靖王?”   女子说话实在无礼,萧景琰眉峰叠起,身上自有与生俱来威仪气势,他倒是没有生气,见女子约二十模样,眼眸清澈,神态姿容看起来似还有稚气未脱。他略一点头:“姑娘找谁?”   白璧见那姑娘,只觉的眼熟无比,可就是想不起来。见容文鸢“哼”了一声,似乎看景琰很不爽,也不知道萧景琰哪里惹到这小姑娘。   容文鸢本来想给那个靖王先来一个下马威的来着,都是那个人害的。容文鸢又瞪了一眼白璧身边的列战英。眼睛朝天看,道:“我找白璧。”   话一出口,四周一下寂静。所有人包括萧景琰都一脸古怪的看向白璧。白璧眨眨眼看着那女子。   容文鸢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白璧,一偏脑袋,然后突然蹲了下来朝着白璧看,白璧被看得尴尬不已,好在多年练出的脸皮摆在那里。   白璧尽量让自己笑起来人畜无害一点,他上前想要扶起红衣女子:“姑娘,有什么话......”   他话未完,手堪堪碰触到那火红衣衫,就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扑了个满怀。   容文鸢一把扑进白璧的怀里搂住,口中直喊:“哥哥!”   一瞬间所有人下巴落地。只有萧景琰赶紧一把冲向白璧抱住了那个下盘不稳被自家妹子扑的下一刻就要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摔跤法的白璧。   白璧愣愣的由萧景琰扶着自己,容文鸢抱着他在他肩膀上蹭,便蹭还边喊:“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哥哥?哥哥!   他是孤儿,自小被师父抚养。怪不得,怪不得看着眼熟。都说女大十八变,以前那个胖乎乎得跟棵大白菜似得小师妹今日也长大了。眼中还带着少时的稚气,容貌却是容笙师叔的艳丽,而脾性看着是越发像陌小师叔了。   白璧轻轻的拍拍容文鸢的背:“我离开时你才七岁,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言语感叹,还有着一分落寞,一分怀念。   他推开容文鸢:“有话进去说吧,在外面站着也不像话。”   容文鸢俏生生的站住,眼睛灵动顾盼神飞,却不复放开不羁放肆,眼睛盯着白璧看一副乖乖的样子。“那你不是说你们都要听他的么?他还没说话呢?”纤手一指,正指着萧景琰。   萧景琰意思摸不清容文鸢的脾性,只好道;“姑娘请吧。”   容文鸢点点头,笑眯了眼睛的样子道像是白璧,她上前搂住白璧的胳膊:“哥,你带我进去呗。”   白璧瞧她,眼中深邃令人看之不清,唯有萧景琰看出一二,连忙转身就走。白璧就拉着容文鸢跟上,列战英在后面处理后续事件。   既然是见客,萧景琰便将人引到了书房。刚把人带到萧景琰就想避一避,不料一到地方白璧立刻发难。 第13章   “你今年可有二十一了?”   “过得真快,礼仪文史武艺的考试都过了?”   “我家鸢儿也有了独自出来的本事了。”   容文鸢听了有些讪讪的,啊恩的答应了两句。白璧看着笑的温柔和曦,萧景琰却只能沉默。看两人在位子上坐着说些没什么主要意思的话。白璧与容文鸢说起来是家务事,萧景琰又怎么好管,只是看白璧的模样是要他听听也无妨,不瞒他。那萧景琰也愿意听,只是他做了没一会儿就起身出去了   白璧也没管,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笑着道:“你是几岁出来的?怎么有空来找我?出来多久了?”   话题终于到了重点。容文鸢一听白壁这些问题,立马一撇嘴,颇有些委屈的道:“我就是为了找你来的,都快找了你一年了!哥,你的名字也忒普通了!我都不知道找了多少个与你同名的人了!”   白壁唇一动:“哥哥的名讳师父所取,鸢儿若为兄长不平还是找师父师叔去吧。再说你特意找我做什么?”   萧景琰感到门外,就听见容文鸢高喊:“那要问你嘛!这么多年不回来,身体又不好,师伯都要你回来了你都不肯。那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病死在外面吧!”   容文鸢的话喊的又快又急,白璧想要阻止已是不行。萧景琰入门的脚步一顿,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了进去,将手炉塞到白璧的怀里后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如同他无声的离开一样。   “你胡说些什么。”白璧话有些急了,但还稳得住,挑眉看着自家小妹:“若你师兄我没记错,师父师叔定下规矩,外出游历三年不反者视为永不再回,师兄我既然已经错过了回去的时间哈市一十多年自然不能回去。不然岂不是视门中法度于无物?”   他话一顿却又赶在容文鸢说话之前:“你说你离师门一年?又说找了我一年,师父传信本该是隐秘之事有恰好差不多一年。鸢儿,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靖王府,大梁国五珠亲王的府邸,如你刚才那般随便乱闯若是其他人该是多大的罪。依你性情未定,礼数未全的模样我可不信师父师叔便会这样随你出来。我门男弟子十五岁出师,可女子明文规定非要文学才识文艺礼节样样过关才能出山。鸢儿偷跑出来的是不是。”   白璧才思敏捷,语气和缓不见气恼之像,只是最后一句他却不用怀疑肯定的说出。   容文鸢反驳不能,知道骗不了白璧,只能闷闷的说:“是。我就是偷跑出来的。可如果我不偷跑出来你怎么办!”   话题有转了回来,白璧却镇定的听而不闻:“那你寻我一年,不会都是像今天这样硬闯硬来的吧?”   容文鸢一听,低下头,小声嘟囔:“当然不是了。”   “那你为什么今天这样?”白璧问。怎么说也该给无辜受罪的士兵还有一旁的主人一个交代不是。   “那是......那是......”容文鸢那是了好半天就是那是不出来。   “说清楚。”白璧淡淡的道。   容文鸢以阿卡呢白璧又瞪着萧景琰,破罐破摔道:“那是因为这次我真的确定了你就在这里。还都是因为这个人你才不回去的!我都查过了!”   萧景琰一愣,白璧却是一蹙眉:“说什么呢。什么都不知道就怎么说。我那时候和他才认识几年?你说我为了一个认识三年的人不肯回去,那我白璧也未免太过不知好歹无情无义了吧。难道在你眼里你的白璧兄长便是这样的人?我不回去是因为我有恩情未报,心愿未了,就算我那时候我回去我一定会遗憾一生着才留了下来。你这丫头,算了,你休息一晚,明天就回去吧。”   说完白璧便想结束谈话。可容文鸢哪里肯:“我不!我就是为了你来的,我要留下来给你治病!”   白璧好笑道:“你才多大?我的病怎么好治?”   “师父教过我,师伯还说假以时日我的医术一定会超过我师父呢!”   “哦,我师父这么说的?”白璧一挑眉。   容文鸢还没回答,萧景琰却是忍不住开口了。“姑娘真的能治白璧的体寒虚弱之症?靖王府......”   “她哪里治得好。”白璧赶紧打断,知道萧景琰是为了自己,可是他的病哪里有怎么容易。“都说了是假以时日才超得过,现在她师父我师叔都治不好的,她哪里可以。”   容文鸢一面想回答靖王一面又想反驳白璧。结果一句都说不出来。如容笙所言她的一张嘴老实的很。   好半天才在白璧与萧景琰的谈话中□□:“根治我当然不行,但是至少可以减缓你冬天身体的寒冷难受,还有让你多活......”   “好好,你都说了根治不行。”白璧打断容文鸢的话,突然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连忙抓住:“等等,你说师叔特意教过你我的病的医治之法?你说说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什么时候?哪一天?又是什么情形?”   “就是师伯收到你放回来的雪颜鸟的那一天啊。我偷偷听到她们说规矩就是规矩,不管你了。我一急就跑出来了,师父她们追过但是都被我跑了。”说到这里她笑的开心,从小到大终于将那些个长辈摆了一道。   白璧悠悠一叹,萧景琰也反应过来看向白璧。也只有容文鸢这个小姑娘还不晓得了。   “是这样。看来你跑出来十分的不容易了,看看一身风尘。景琰,可否容我小妹借宿些时候啊?”   白璧一话是同意了。容文鸢意思欣喜里面看向萧景琰,要死他敢说不她可不会放过他。着丫头已经忘了萧景琰刚刚还想留她下来,能救治白璧萧景琰是怎么都肯的。要知道从他受宠之后可是连宫中御医都没有放过,可不行还是不行,白璧还是那副怕冷得要命的模样,还是天一冷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自然。”萧景琰第一时间就点头了,朝门外叫来已经处理好事情的战英道:“战英。你带......”   萧景琰说到一半才发现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白璧一想,发现自己忘了说了,道:“小妹容文鸢。”   容文鸢看了他兄长一眼,乖乖起身施礼,却是标准像样的很。原来方才肆意妄为的模样都是装的,嗯,也不免有初出人世,知道书中所写的人世故事却到底没有多大亲生体验,随性了些。   “哦。容姑娘,战英你带容姑娘去厢房休息吧。”   “是,姑娘请跟我来吧。”列战英道。   容文鸢打量了他两眼,有看了眼白璧,才走了。   白璧目送容文鸢出去,才跟萧景琰道:“她从小在远离红尘的地方长大又是最小的妹子,所有人都宠着她,单纯的不知道人世的规矩,你别介意。”   方才一派兄长风范的教训人,现在人不再了有求情说好话果然是白璧,对人好斗不肯当人面说。   萧景琰笑道:“你看我像介意的样子?我像这么小气的人么?”   白璧也笑,眼中却有些忧虑。他心事暗藏,萧景琰知道,但不准备现在问,因为白壁还没有准备好告诉他。   外头容文鸢跟着列战英,突然“呀”了一声。列战英回头看她,就见她苦着张脸:“我把马和包袱都扔在外头了”   列战英看他一副没长大的小姑娘的样子也没计较她刚才的猖狂模样。只道:“容姑娘放心,马已经牵到马厩离去了,东西也已经收了。”   “哦,那谢谢你了。”容文鸢笑,一副哥两好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介意刚才两个人还打了一架。“诶,对了,白璧哥哥住哪里,我住他隔壁行不行?”   “这......”列战英迟疑了一下,道:“先生隔壁是殿下的房间,只有先生屋子的转角处空着间房。况且姑娘该是住西厢房,殿下那边是......”列战英刚想同她说一说一般的居住规矩,虽然靖王府一向大不在意,但到底是五珠亲王所有人都看着的府邸,一般的事宜理解都是要有的,可容文鸢哪里会听。   “我不管,我要住的离哥哥近,方便我照顾他。他的身体我要时时看着才行。你们的殿下也是同意了的。”容文鸢道。   任性的小姑娘。列战英想了想,还是将人带到了白璧屋子的近处。人家都说了要方便照顾白先生,不用想就知道殿下一定会同意的。这姑娘年纪虽小,看着性格不定,但想想与先生同出一门,先生二十岁的时候可已经一身的战功,不知道帮着殿下打了多少场胜仗。想必这姑娘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第14章   夜里容文鸢就泡了药浴给白壁洗,洗完了还用药泡脚,小丫头亲自蹲着给捏脚,半分嫌弃都没有,边捏还边跟白壁说说笑笑的,萧景琰看了两眼便自己回去睡了,一连几天下来,白壁眼下的乌青是好了不少。   萧景琰又是一天议事在虎影堂天黑了才散,白壁本来也是跟着的,但被萧景琰说已经没什么需要你的事了又被容文鸢死命拉着只好半途退了下来。   半夜白壁睡了一半又睡不着了,在床上睁着好一会儿,实在没有睡意,只好爬起来。打开门还没往外走就被寒风冻得一激灵,又被冻了回了穿上。而在床上翻来滚去,跟烙煎饼似得烙到天快亮了,他才有重新睡过去,连景琰上朝了都没有醒过来。   所以这一回白璧便错过了沈追来找萧景琰,谈论五洲灾情之事,等他醒过来萧景琰已经去了苏宅,等到了晚上他才从萧景琰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比如他与誉王争赈灾之事,结果没有争赢了。梅长苏说江左盟劫了个镖队,而镖队所保的是岳州知府送给誉王的例礼,总计不下五千金。岳州是今年灾情最重的几个州之一,在等朝廷赈济的过程中早已饿死过人,这一件事若是传出去,誉王的差事是黄定了。   果然还没几天就已经是民怨沸腾,万民书都递到了皇帝的案头上。赈灾的差事也到了靖王的手里。靖王准备亲自去督查赈灾。白璧前一天晚上便与他讨论如何让赈灾跟有效,如何让民生尽快起复,务求做到少死人、不起□□、平安过冬、来年春耕不荒。   一坐半夜,白璧精神头还好,反正睡不着。而萧景琰第二日还要车马劳顿,白璧就想让萧景琰先休息去。   而萧景琰却看着白璧道:“你又睡不着了?容姑娘的药没用么?”   “有用。她的确是有本事了。但是我是多少年的毛病了,怎么可能是她几服药就能治好的。每年冬天都这样,我都习惯了,你还不知道?”白璧喝了口热茶笑笑。   “可我这些时候都要在外,意思肯定回不来,你不然跟着我去。你的想法多,一起赈灾是好事情。”萧景琰想到。   白璧“噗”的一笑,差点将茶水喷出来,“说什么傻话呢你。赈灾也是要体力的,你们可以快马加鞭,而我这样子,不过是拖后腿,妨碍你们的行程。你不要一副我离了你就活不下去的样子行不行。多少个冬天我都过来了,今年有鸢儿在,我好过的很。你担心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多少个冬天都过来了?我不过是担心你身子难受。”萧景琰疑惑道,觉得挺白璧的语气不大对。   白璧一听知道自己失言,却装作没发现,“是是是,多谢靖王殿下的关心,属下很好。道是你出门在外,也知道你强壮如牛,但是牛也有失蹄的时候。”   萧景琰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不是马有失蹄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当心也不直说。”   “切。”白璧一脸不耐的站起身,“谁关心你这头大水牛,你可别想太多,瘦了病了关心的也是静妃娘娘,关我什么事。反正明天我可不去送你。”说完人就跑了。   嗯,他说好了不去送他的。   但是,今天站在靖王房里给他系披风可不还是白璧。不过系完了也就真的完了。朋友之间不过一句“保重”便可各自转身,端的是洒脱男儿。   之后白璧过的当真是清闲日子,看看书,喝喝茶。也去过苏宅,只是梅长苏病了,他自己一道冬天也不舒服,他也只去了几次便懒在房间里不想动弹了。   只是想懒心中还是有牵挂,冬天的鸟少,只是靖王府依旧是群鸟栖息,鸟来鸟往。梅长苏去招揽言阙,而他唤着鸟儿看视众人府邸。可到底鸟不是人,没有那么聪明。白璧只能自己一个人将鸟儿说的全部整理下来,自己琢磨。看完后又烧掉,不留一丝痕迹。   又是大雪纷飞的时候,白璧听着白头对着萧景琰什么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好话,心里头高兴的很,只是风雪一来他竟是就不大好了,开始咳嗽,容文鸢忙的脚不沾地的给他看病配药。可偏偏她又管不住她的白璧哥哥好好休息,不去思不去看,只好好养病。   年前的几天,天气特别地寒冷,连续数天的大雪,将全京城罩得白茫茫一片。白璧难得出门一次,却是站着出去横着回来,跟着的亲兵护卫各有损伤。他们出去是容文鸢说药引不够了要出去采,白璧本来不想出去,可身子已经好了一些,今年更是因为一直待在京城,到了冬天病也没泛,容文鸢便教唆说出去看看,没想到一出去便是昏迷不醒。   列战英没有跟着出去,一把拉住容文鸢:“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还是好好的,回来就......”   “你先放开我,我去看哥哥。他掉到冰雪了,伤寒之症也会死人的,再不治他会活活被体寒冻死的。”容文鸢眼睛红肿,却神志还冷静一把推开列战英就跑,跑了两步又立刻停下来:“哥哥昏迷前说这件事要瞒着,不要告诉靖王,你去同别人说。还有他要你去找苏先生,说有人刺杀到他身上,要苏先生也一定要小心,肯定个靖王有关,要他尽力查。”   说完她含着泪,深吸一口气,列战英突然觉得她,好像长大了。   白璧已经被换上了干的衣裳,只是身体冰冷,如同死去一般。容文鸢喉咙一动,差点哭出声来。   都是她的错。如果她医术再好一些就不会看不出来哥哥的身体已经是腐朽之木,如果她再细心一点就可以发现哥哥身体里已经毒素堆积,如果,如果他不这么任性,不拉着哥哥出去,待在靖王府里就不会有人暗杀,如果她的功夫再好一些就不会让哥哥跌到冰河里去。   可现在不是她自责的时候!   容文鸢握紧了手中的针囊:“不要将火烧的太旺,哥他身体太冷一下子热起来火灼伤的,药要温了再拿来,还有......”   容文鸢给白壁施了针,又灌下好几碗的药,白壁身上总算是暖和了起来。所有人刚松了口气,没想到一入夜白壁又发起了高烧。   容文鸢急的直喊:“怎么会这样,依他的体质怎么烧的起来啊?还这么高,会烧傻的。”   靖王府又一下忙碌了起来,但容文鸢喊是在那里喊,治病却是极其镇定,外头又有列战英看着,靖王府在外面看起来依旧如往常。   可似乎这一天是注定要不平静的一天。   容文鸢累了一天,揉着脖子从白壁的房间出来想去给白壁看看药好了没有,可一出来就见列战英急匆匆的走了,说是宫里出事了。容文鸢虽然不懂红尘事,但是容笙教出来的人又哪里会是蠢人。今日种种让容文鸢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她担心的看看了房间,有看看了列战英离去的方向。最后还是一跺脚去最列战英了。她知道现在这个国家的两个皇子正在争抢皇位,她知道他的兄长在帮靖王,她也知道靖王上位是兄长必须做的事,他更知道宫中与朝廷其实息息相关。   “怎么偏偏出事出在这个时候,殿下不在京城,陛下又去了卫陵,先生更是昏迷不醒。”是列战英的声音。   戚猛是个急性子:“不管怎么活得赶紧送信啊。”   列战英想了想:“靖王殿下行踪不定,但陛下就在卫陵,快马加鞭四个多时辰就能赶到,好在蒙大统领也随驾在旁,只要想办法见到了他,自然能够通报给陛下。”   “是啊,是啊。是要陛下派人带封手诏回来,就能救出我们娘娘了。”是个姑娘的声音。   容文鸢走件只见一个红色罗裙的女子担忧而急切的道。   “是静妃娘娘出了什么事了?”容文鸢上前问。   所有人都看向他,列战英蹙眉:“容姑娘,怎么不在先生那里?”   容文鸢蹙着眉:“我......”她看了一眼小新,还是没说出口,只道:“兄长醒着也一定要来看看的。你们出了是怎么不去找苏先生,我哥哥病了,总还有能出主意的人吧。你们既然说去卫陵可以,那就快马加鞭的赶过去。”她又对着列战英说:“你再将今日的事去跟苏先生说,相信他能说出个一二三四,说出些我们想不到的事情来。”   容文鸢说完,目送戚猛和小新去卫陵后。才对着列战英说:“你说会是谁与兄长有仇,要治他死地?兄长死了又对谁有好处?如果兄长在会妨碍了谁?兄长要做的事情又会不会同静妃娘娘出事有关?我对你们的事情还不大熟,你能否想想,我总不能让兄长白白受罪。”她不懂权谋,可到底天生聪慧。   “这......”列战英急着去苏宅,但还是想着道:“若要说首位自然是誉王。可先生行事一向低调,知道殿下封了亲王在有人注意。再说若是誉王想要对殿下不利先要对付的应该是苏先生才对,怎么会对付起白先生呢?”   “是要你说也说不明白吧。”容文鸢低下头:“你去苏宅吧。我去看看哥哥。”   列战英一愣,看着容文鸢走远,知道她心情低落,可要紧的还是去苏宅。   列战英赶去苏宅,可见他是甄平,甄平告诉他梅长苏病了,不能见客。又同他说他们去卫陵已经是最好的方法。只是甄平心事重重意思失言一句:“娘娘在宫中不过是受些委屈罢了,你且安心回去,等卫陵那边的消息吧。哦,对了,白先生就在靖王府,怎么不见去问他?”   列战英听了前一句脸色就变了变,但好歹忍耐住了,道:“如此。先生也病了,一直昏迷。打搅了,告辞。”说完一礼,不等甄平回礼便转身走了。   而甄平心中已乱,实在无心去看列战英的想法。他们本来还想那解释或许还可以去问白璧,没想到他也病得厉害。   白璧混混沉沉了许多天,外面的风云变换,阴谋阳谋竟只字都进不了他的耳朵。容文鸢知道白璧本来底子就差,多年辛苦再加上常常吃白凝醉她们配出的药,早就伤了根本,最重要的是,白璧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而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时间到了,师父她们说的大限到了! 第15章   萧景琰匆匆回到金陵的时候,先是毫无准备的听到赤焰之案卫峥被捕,后来又在芷萝宫静妃受难而梅长苏派人时候不用管施个苦肉计也好 ,在一出宫听列战英说白璧造人暗杀,险些没命。桩桩件件都直击他心。   一回府邸就见容文鸢端着药走过,就了他就迎了上来。   “你总算会来了。你不在出了好多事,我又不敢同哥哥说,他现在精神很差,昏昏沉沉却睡不了,天天冷得慌不说,还头疼。”容文鸢看着靖王,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一定心情不好。可她还是将药往靖王手中一放:“你去看看他,再将事情同他说说吧。说不定你心情好了,哥哥也不难受了。”   萧景琰看了看手中的药,缓了口气,觉得容文鸢说的也对。只是他不由多看两眼红衣似火的女子,多日不见虽然依旧没有规矩可言,却好像懂事了不少。   萧景琰也急着去看白璧,怕药凉了走个也快。没一会儿就到了白璧门前,一推开发现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暖,知道是容文鸢怕白璧中了碳气,不敢生太多的碳火。   他轻手轻脚的进去后又立刻关上房门。他在路上听白璧种种就可以想象那天是如何惊险,心里也是无由的生出一种奇怪的慌乱,只是看见裹在被子里的人时,乱成一团的心才稍稍静了静。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白壁生病,相反他见了很多回,可这一次他看见所在床的一角,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般的人,就知道他病的很重,从来没有过的重,可他不在。   萧景琰小心的扶起白壁:“该喝药了。”声音一如往昔的低沉悦耳,只是似乎还有些喑哑。   “唔。”白壁迷迷糊糊的连眼睛都没睁开,人靠在萧景琰的怀里:“你回来了?”原本就略哑的声音,现在如同被撕碎了一般,近不可闻。   “嗯。”萧景琰低低的应着,仔细的喂他喝药。   白壁一点点的喝着,喝完了萧景琰就直接拿了袖子给他擦拭嘴唇。   白壁靠在萧景琰的怀里,笑道:“我没事,放心好了。你是不是刚从宫里回来?怎么身上一点都不冷?唔,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你说我活这么大岁数第一次有人想要我的命,那肯定不会是件小事情。鸢儿还有列战英他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猜的出来。肯定是对付你的。你身边......咳咳.....”他明明说的很缓很慢却还是喉咙一痒,人就朝床边跌过去,咳得差点接不上气。   萧景琰连忙拍他后背,给他顺气。“说不出话就别说了,你不是昏昏沉沉的么?怎么还想这么多?”   白璧好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没事儿,就一阵好一阵坏,现在咳了就好了。再说谁跟你说我晕着就不能想事情了?晕着也比你聪明。你身边就我和苏先生是能动脑子的,折了我们就不就被拔了牙齿一样?”   白璧说道梅长苏萧景琰的脸色有一瞬不对,可惜白璧感觉迟钝了也没有发现。   他接着说:“你回来后有没有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没有肯定也不会远了。咳咳,我出了事也不知道苏先生那边如何?景琰......咳咳......”他刚说没多久,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要将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一般。   萧景琰是在看不下去:“好,那我去苏先生那边看看。你先养着,我有事去问苏先生就好,成么?”   他本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他,可他这幅样子,他怎么能说。   让白璧躺下后,白璧还有些不情愿但被萧景琰强硬的按下了。加上萧景琰说他还有苏先生,白璧便也不坚持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有一个知道的就好了。   可白壁哪里想到,发生的是对于萧景琰来说可以捅破天。他吃药便更加混沌,也没有精力去想,那些人对付他这个没有武力的强来,对于苏宅这个铁桶一样的地方要怎样对梅长苏不利。他们两个留下一个对于那些人来说都是大大的不利,又怎么可能不会煞费苦心折了梅长苏。   白璧是被容文鸢推醒的:“哥哥,哥哥,外面不好了。那个苏先生已经在外头站了很久了,靖王都没有见他,你去看看吧。好像发生了很大的事情,两个人好像翻脸了。”   白璧迷迷糊糊的转醒,他好不容易才睡一觉被吵醒心情实在算不得好,可是容文鸢一向以他为重若不是真的是大事,她又怎么会来。   “你说什么?苏先生怎么了?”白璧声音嘶哑,借着容文鸢的力道起身。   容文鸢扶他下床:“苏先生在外面那个四面透风的亭子里等靖王等了好久,可靖王就是不见他。我看靖王从密道里出来的时候脸色也很不好。哥哥,靖王是不是你很重要的人啊?”最后那一问她问得很轻。   白璧听到前面就急了:“这像什么样子!景琰这样战英也不劝着?不知道苏先生身体不好。四面透风,他前些天才病了,苦等除了伤害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用。他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做。”   白璧靠着容文鸢穿戴好,刚一站以来脚就软的要往地上倒,容文鸢连忙将白璧的重量移到自己的身上。白璧虽然瘦弱但到底是成年男子,身形修长。容文鸢虽然功夫不错,但怎么说都是女子还是吃力的,身体晃了一晃才稳住。   白璧一蹙眉,牙齿紧咬,这幅不堪用的皮囊!“找人过来吧。”白璧道。   “不行,来不及了,靖王已经去见梅长苏了。我怕他们吵起来。如果萧景琰不痛快的话,你也会伤心的吧。特别是他现在有困难而你却因为身体的原因错过了帮他的机会,一定会不开心的。”容文鸢扶着他,外头风雪飞舞,寒风刺骨。白璧脸色惨白咬牙走着。   “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景琰没有告诉我,你桩桩件件你事无巨细的都告诉我。”   “嗯。先是......”   ......   “萧景琰,你给我站住!”   “苏先生,不管你说什么都阻止不了我。”   “阻止你什么?”白璧一听就知道萧景琰泛了倔。梅岭,赤焰,那是加油心中永远最痛的一道伤。他在他那些最重要的人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在她们身边,这懊恼苦楚十三年来半分都没有随时间减轻。可是如果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被他不信任被他为难的就是多年生死不能辜负的朋友,他会后悔 的!人这一生最不能承受的痛楚便是后悔二字。   而白璧不希望萧景琰有朝一日会后悔。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瞒住他一辈子,如果有一天瞒不住了那就一定要将伤害降到最轻。   嘶哑的声音响在众人耳边却分外清晰。萧景琰看着白壁几乎是被容文鸢加上一个后来上来的亲兵拖着来的。赶紧扶住了走过来的瘦弱无力病弱不堪的人。   “你来干什么?你根本连床都下不了,一吹风不怕又昏过去一次吗?”萧景琰看着白璧近唔人色的脸,扶着他的肩膀就要把人抱回去。   “我不来就眼睁睁看着你误会了苏先生然后自己一个人犯蠢吗?”白璧倒是很冷静,就算他不冷静嗓子坏成这样他想骂也骂不出来。   冷风呼呼的吹着,白璧一句话说完就有咳嗽起来,可萧景琰要带他回去他就是不让。   “咳咳......咳咳,我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清楚那就白出来了,病重了也冤枉。景琰,你好好想一想,我这病是怎么来的,好好想一想他们要怎么样才能折了苏先生和我让你鲁莽让你凭着一腔热血去顶撞皇上,咳咳......去毁了你自己!咳咳咳......”   “拦下戚猛的说他是苏先生的人他就是了?皇后无缘无故去为难静妃娘娘,她脑子坏了。咳咳......明知道自己非但未必能将静妃娘娘怎么反而等陛下回来她才没有好果子吃!”用着近乎说不出话的嗓子一步步分析着,所给靖王听。   “皇后和越贵妃斗了这么多年,咳咳咳......会为了一时爽快这么没脑子?不会的。在这个时候卫峥被抓,我被刺杀,而你不信苏先生了,你想想这样之后你会做出什么决定,之后又对谁最有好处,而皇后帮的是谁,你多想一想步就什么都清楚了?咳咳......”   白璧在寒风之中就算被扶着也已经受不住了,他一场风寒,可更重的是多年沉积在身体里的毒一朝爆发。   萧景琰听得脸色阴沉,他抱着白璧,听他声若蚊蝇:“苏先生为你做了多少事情。就算他别有目的,但是那些帮助依旧实实在在。他的身体也是孱弱的很,病刚好就为了你在风雪中一等半个多时辰,景琰你心中就一点感觉就没有么?你的偏见到现在还没有消么?如果今天,说静妃娘娘不管更好的人是我你会信么?如果你不会信,你相信白璧不会做的事情那么梅长苏也不会做。识人我比你行。咳咳......咳咳......”   白璧一说完,心一松,突然喉间一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自喉间涌出,他止都止不住,伸出手还没来得及捂住嘴,一口红中带黑的粘稠液体已经喷洒在了白衣雪地。白璧眼前一黑,只觉得被一个人抱起。 第16章   萧景琰、梅长苏、蒙挚、列战英却还多了一个意外的人,容文鸢。   她道:“哥哥旧病复发而已,不用担心。你们说的事情他一定很关心,我替他听,可以么?”   容文鸢说听,便真的坐在一边喝茶听着,像是白璧。静静的说坐在一边就听听的白璧。   她听他们说如何救人,说夏冬要回来了,说由靖王亲自去劝得夏冬的帮助。   萧景琰确实是对梅长苏没有芥蒂了,她才放心,不然兄长这一回不就白白吹风了么。   等他们说完容文鸢也跟着一言不发的出去了,先去厨房拿了药,再回到白璧的房间,推门进去的时候,她看到白璧在吃药。   “哥。”她连忙想去夺过来,可白壁已经吃下去了。   他笑着对容文鸢说:“吃与不吃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吃了能让我好好的陪着景琰在走过一年风雨。不吃,便只能缠绵病榻到三十岁性命尽时。我骨子里头的毒积了十四年,不差再多一年。你若要将我体内的毒排掉,我便只能向这些天一样病病歪歪,连路都走不了,不时咳血来将毒素吐掉,可这些吐出来的东西又才多少,这么多年毒早就融入骨血,除非你将我这副皮囊换掉,不然哪里会有排尽的那一天。鸢儿,我时间到了。我也不是不怕死。相反我从一记事起就知道我的生命去别人的短,我更珍惜我活着我每一天。鸢儿,不是我不想活,而是我知道我只有一年的时间了,我不想心有遗憾的死去。”   他抬起手拂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的容文鸢颊边的泪水,微微的笑着。“鸢儿,你救不了我的。”   “如果我就不理你,那为什么她们还要让我来!”她已经知道,那些长辈是故意放她离开的。   “或许是想在这样的时候能有一个你陪着我走完。”   “可你还有萧景琰呐。”   “景琰?傻丫头,他哪里有时间一天到晚的陪着我呢。他有许多事情要做。鸢儿,还有一年的时间呢。你别哭啊,你一哭,兄长连话都不会说了。你知道的,你一哭我就没办法了。”   “呜呜......哥。这里一点都不好。”药碗被跌落在地,容文鸢扑进白璧的怀里,“这里全是阴谋诡计,算计人心。他们算来算去,还会有人要杀你。人心可怕复杂,没有山上好。师父她们从来不会这样的。师兄他们都很好很好的。”   “这里也有很好很好的人的。好到你舍不得放开。”白璧揉揉胸前的脑袋,“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就会知道。”   “比如萧景琰吗?”   “嗯。”白璧笑,颊边梨涡浅浅:“景琰他真的很好,在这三千尘世,他真的非常非常好。”   “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我都知道,可他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们瞒着他。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我们才必须要瞒着他。这世间,那难得的真性情难得的赤子心,还有最珍贵的感情。景琰他对人从来是那般的真,那般的重。我有许多事情不告诉他,可就算他再想知道他都不会为难我。他从来都是这般信我。我不能,也不愿,辜负了他。”   “......哥......”   “我的小鸢儿,长大了。”白璧叹。“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容文鸢摇摇头。   白璧却自顾自道:“我该想到的没个人都有许多面,你如同师叔一般,最是细腻的心思,骨子里聪明透彻的很。”   ......   白璧的病开始好得很快。没几天就已经恢复了神采。到了除夕夜竟已经可以自己走着看戚猛他们放烟火,和容文鸢一块儿吃饺子,守岁。   他说:“你来了,我总算不用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了。十四年,没有给你压岁钱了吧。”   “我都多大了。师父都不给我压岁了。”容文鸢嘟囔着。   白璧笑:“是么?那我今年可要给你个大红包,好让你把这岁数压住了,过完年你就二十二岁了吧。怎么还不嫁人呢?”   “哥胡说是么呢?我才不嫁呢。”   “哦,为什么不嫁?”   “看不上呀。我和师父聊过了,我看不上我就不嫁,跟她们一样,以后我要接师父的班,将她们的学识本领流传下去。再说,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呐,就说说我的白璧哥哥,一副好容貌,满肚子的才学,不比你好的我才看不上眼呢。”   “这样啊,那完了,我的小妹是要一生都嫁不出去咯。”   “诶,为什么?”容文鸢傻傻的问了一句,在白璧在烟火璀璨下含笑的眼中,好笑道:“哥哥你不要脸!变着法而夸自己。”   “我有么?不不不,是鸢儿觉得兄长太好,别人可比不上。”   “才不是......”   列战英回头看,笑道:“先生似乎心情好了不少。遗忘除夕殿下去了宫里,先生一个人看着总是冷冷清清的。现在好了,有容姑娘陪着先生,热闹。”   戚猛看列战英最一张一合的没弄明白,他在烟火边上满耳朵都是“嘭嘭嘭”的响声。他大声的“啊,战英你说什么?”   “没什么,放你的烟火去吧。”   ......   萧景琰回来时看着白璧房中灯火昏黄而容文鸢的房间已经熄了灯火。疑惑的敲了敲门:“怎么还没睡?”   “等你咯。在门外做什么,进来。”门里传来白璧的笑语。   萧景琰低垂眉目,一笑后推开门,进去后反手关上。“怎么,在煮茶?你往年一向不等我,怎么今年这么晚还在等,小心一晚上都睡不了了。”   “我睡不了,你也别想睡。”白璧放好垫子,招呼萧景琰过来坐。   萧景琰坐近了才发现白璧在烫的是一壶酒,不是茶。疑惑道:“你身体不好一向不喝酒。最近有大病了一次,怎么......”   “过年,你跟我喝一杯,不行啊?”白璧拿过酒,斟了两杯,一杯递给景琰,一杯自己拈在指尖把玩。   “怎么了?”萧景琰觉得不对,问道。   “嗯......”白璧沉吟了一会儿,转过头对着萧景琰笑道:“如果可以以后你帮我照看着点鸢儿。”   萧景琰一愣,这时一个声音自门后传来。“我才不用别人照顾,等你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回山上去。”   笑容文鸢,她端着个端盘,上面放了几碟小菜。她端过来一一放好:“兄长就知道对他好,都不疼疼我。我是不管了,你们吃好了自己收拾去,我去睡了。”   萧景琰有些尴尬,“容姑娘......”   “你想说什么?说哥哥其实对我也很好?”容文鸢拿着空端盘,“你这个人真的和哥哥说的一样,忒老实。”说完她自己出去了,留下了继续尴尬的萧景琰,与吃吃笑着的白璧。   “景琰,你别听鸢儿的。她走不了了。已经沾染上了人世尘埃,哪里还做的了无垢逍遥人呢。她在这个世界走了一遭,有所感悟也有了牵挂,便洒脱不起来了。”白璧许久才轻声开口,有无奈有透彻。   “那她要在这里生活要照顾他的也是你。”萧景琰回道。   白璧看着他,摇了摇头,“景琰你知道的,我活不长。”   一句话让萧景琰心一慌,“那就尽量多活。”   “好啊,那尽量多活两天。”白璧明明想要全说给他听,可明明已经到了唇边却还是改了口。“好了,我也不是要和你说这些,只是我在想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祁王殿下洗雪冤屈呢?景琰,我,有些等不及了。”   “我也不知道。这一次要救卫峥,等同于前功尽弃。但是白璧,你知道的,我不得不去做。”   “是是,我晓得,我也支持。我不过是个你牢骚牢骚罢了。不然我们来练习练习如果到时候救人成功,夏江将你拉到御前,你要怎么说啊。”   “我就说......”   “那你到时候可一定要记住,口风不能松,反正劫囚这件事就是和你靖王殿下半根毛的关系都沾不上。”   景琰,我的时间快到了。我只希望在大限到来之前可以看到你,可以看到祁王殿下赤焰军冤情洗雪。只是我不想逼你。所以我愿意自己等下去。我总觉得快了快了。   也不知道是我的时间快没了,还是我快看到那一天了。   景琰。你怎么那么笨呢。 第17章   除夕之夜惊现大盗,一连闯入数家高官府第窃取珍宝,连存放在宝光阁的夜国贡礼火凰珠也被盗走。   靖王入宫禀报,出来后全城戒严巡防营全力追拿大盗,可局中的人都知道,靖王要做的事情哪里是缉拿盗匪呢。   白璧日日跑到苏宅,与梅长苏计议。他们都认为夏江这只老狐狸肯定不会将卫峥依旧放在悬镜司的牢里。可左想右想又猜不准他会往哪里放。   白璧也就是玩笑的猜测:“你说,他会不会将人放到大理寺。”他一说完明明也不过说说,却突然想到:“大理寺只管复核刑案,并无审讯之责。相关的犯人平时都关在邢部,只在复审勘问时才会提出来。但其实在大理寺内也设有一座监牢,而大理寺是我们容易忽略的地方。不过现在我们如果按原计划实行道也不差。先去悬镜司放个迷雾弹,再引诱夏江自己把地方告诉我们。我的想法还是想保留吧。”   白璧一连等了好些天,明明该是沉稳的他却也是稳不住了,明明并没有深入局中,可他宁肯入局的是他自己,也好过现在煎熬。他已经将能做的全都做了,鸟能用的一只都没有落下,全放了出去。但似乎夏江不知道从哪里已经知道了他能够趋势鸟类,鸟已经不管用了。现在他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等了。   终于言阙邀约夏江出城,整个悬镜司夏江夏春夏秋全部出门,只有夏冬一个悬镜使的时候,劫囚终于开始了。   白璧与萧景琰到了苏宅,白璧坐着,萧景琰站着手中紧紧的握着长剑,而梅长苏点了一炷香,白璧盯着那袅袅升起的烟雾看,事到临头,心总算是静了。   香一点点燃烧着,诡异的静默。   萧景琰走来走去,看的白璧原来好了许多的心又紧张了起来。他揉揉脑袋:“景琰,你坐下来歇会儿,你转得我头都晕了。”   不知何时起他在梅长苏面前也不再叫萧景琰殿下了。香已燃烧过半。   萧景琰道:“我静不下来。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地牢门口了吧?”   梅长苏看着香升腾起的烟雾道:“应该是。”   梅长苏与白壁两个人坐着,只有萧景琰一个人坐立不宁:“我就只能这么等着?”   白壁抬头看他。梅长苏道:“殿下有自己的战场。”   白壁接口:“事后如何让自己从这件事中脱身,让受到的伤害减最小,就是看你的了。夏江在皇帝面前一定不会放过你。看你如何应变,如何自辩。景琰,我还想早点看到,那一天。你到时候可要好好表现,现在还是停下你的牛蹄子,坐下歇歇吧。”   萧景琰没说话,到底还是坐下了。   “宗主,宗主。”黎岗带着列战英跑了进来。   萧景琰连忙上前,问:“怎么样”   “殿下,先生。”列战英还有些喘气的行礼。   黎岗欢声道:“宗主,我们的手了。”   “卫峥救出来了么?”白璧上前问。   “救出来了,已经救出来了。”列战英笑着道。   “夏江到底把卫峥转移到了哪里?”梅长苏看着黎岗问道。   萧景琰与白壁也好奇。只听黎岗回答:“果然是一个我们谁都没能想到的地方,大理寺监牢。”   梅长苏低下头一笑:“还真让白先生猜准了,在大理寺。”   “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哪里知道运气好就准了呢。不过接下来,殿下,准备好了么?”白璧收敛了一贯的微笑,看着萧景琰。   萧景琰走回两步坐下,目光坚毅:“接下来,便是我的战场了。”   列战英不明白:“什么战场啊?”   白璧没说话,梅长苏拿过一便的手炉,缓缓道:“列将军以为夏江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下一步他会去哪里?”   列战英思索着:“他一定会到陛下面前大事情闹大的。那殿下到时该如何应对啊?”   “这件事情不是夏江闹大的,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大。”白璧走到萧景琰身边坐下,低眉道。   那一头梁帝被一块天然有“梁圣”二字的石头哄得龙心大悦。这一头,靖王与梅长苏对面而坐,白璧坐在靖王身后商量对策。   “苏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以武力闯进悬镜司,闯入大理寺劫囚,只要将这些事如实地告诉父皇就足矣让他勃然大怒。更何况还是由夏江亲自去说的。”   “殿下心里明白那便最好。”   “是我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我也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我心中从未犹疑过,只是可能会连累先生功业难成,是在抱歉。”   “现在致歉还为时尚早。我们本是立于必败之地,可如今我们已经成功救出了卫峥。而且夏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明白。”靖王点点头,“行动虽然成功,但破绽依然很多。尤其是巡防营在外围的这些配合,一定会被夏江咬住不放。陛下又如此信任夏江,但凡他说的话天然便会信上几分,更何况我的嫌疑本来就最重。”   “一场风暴在所难免,在皇上面前失宠也罢,被猜忌也好,这都不算是死局,夏江空口无凭即使皇上信了他的话,心中也难免会有些疑虑。”   “苏先生,你说陛下会不会被夏江和誉王调拨的一怒之下什么都不顾的下死手呢?”   梅长苏看了一眼列战英,有将目光放回带靖王身上:“所以殿下一定要记住,不管夏江如何挑衅,一定要一口咬住此事与你无关。”梅长苏叮嘱道,“从现在起卫峥由我照顾,殿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能做到吗?”   靖王沉默片刻后点点头:“能。”   梅长苏见他模样,问道:“殿下心中尚有疑虑?”   靖王缓缓闭上眼睛,一瞬间的黑暗后又慢慢睁开:“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其实夏江只要将卫峥严锁于地牢当中再派重兵把守就行。除非举兵造反,否则我们根本就没有可能攻进去,他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呢。”   “因为夏江的目的并不是卫峥。”梅长苏冷冷一笑,“而是引殿下出手。夏江虽然知道殿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可是至于殿下能为卫峥做出多大的牺牲他并不确定。”   靖王勾了勾唇角明确是嘲讽的弧度,道:“是么?他倒想的真体贴啊。”   “其实夏江一味死守我便无计可施。可一旦他的目的变得复杂,就算再微妙的布局,我也能找出破绽。我怕的是他不设这个局。”   靖王了然,微微点头,表示了解。   梅长苏道:“殿下,你现在已经下了决心可以应付一切,这份坚韧我很放心,但此事多少会牵连到静妃娘娘,希望殿下到时候不要动摇。”   靖王也沉默了下来,良久方道:“我与母妃已为此深谈过一次。她的坚定犹在我之上,请先生不必担心。”   “那就好。”梅长苏的目光慢慢凝结成一点,却又遥遥地落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还有……”   “还有什么?”   “……”谋士的脸色稍稍有些苍白,不过片刻犹豫之后,他露出了浅淡的微笑,“哦,也没什么,此事以后再说吧。”   萧景琰没有太在意,而一直在一边只听着,一言不发的白璧却心一紧,看着梅长苏的目光暗含担忧。从这件事的一开始他与梅长苏都知道,事情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可是别无他法了。   众人离去时白璧落在最后。   梅长苏看他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微微笑着自己先轻声拉来话题:“白先生方才一直不言,可是有什么?”   “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我才不发言语。苏先生已经面面俱到,没有什么白璧需要说的。也正因如此,白璧还记得先生当初对殿下之言,他,只需要你一个谋士就够了,先生可还记得?”白璧低声道。   梅长苏无声长叹,“苏某但是还不知道殿下身边有一位......”   “你知道。”   “白璧。到时候要靠你了,扶持殿下,稳定人心。江左盟若有什么事,也希望你多看看。”   “那你也要早些,好好的出来。”   “呵,我不放心你这个谏臣去做谋士,自然会早些回来。”   “那就好。” 第18章   景琰被召见入宫,白璧的心跳的比萧景琰自己还快。眼睁睁目萧景琰离去,他知道景琰要面对的是一场恶战,从未有过的恶战。   靖王进殿时还是他一贯的样子,服饰严谨,神态安素,一举一动带着军人的力度。虽然殿上梁帝的表情明显不同于平常,他也只是微微掠过一抹讶然的表情,随即仍如往日般请安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靖王一个头叩下去,半天没有回应,他自然也不能起身,只好保持着伏地的姿态。殿中一片死寂,这个时候梁帝不说话,谁也不敢多哼一声。   僵硬的气氛延续着,那甚至比狂暴的叫骂更令人难受。夏江抿着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誉王没有他那么镇定,但也勉强控制好了自己的呼吸节奏,偷眼看着父皇的表情。   梁帝的眼锋,此刻正死死地钉在靖王身上,虽然被他盯住的那个人因为叩首的原因,并没有看到这两道尖锐的视线。   沉寂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长到誉王都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可是梁帝仍然没有任何表示,靖王也如石雕般地一动不动,撑在地上的两只手平放着,未曾有过最轻微的颤抖。   可是这种安稳和镇定最后却激怒了梁帝,他突然爆发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向靖王掷了过去,怒声骂道:“你这个逆子!到现在还毫无悔惧之心吗?”   靖王没有闪躲,茶杯擦着他的头飞过去,在后面的廊柱上砸得粉碎,可见力度不轻。   “父皇请息怒,教训景琰事小,伤了龙体事大,”誉王忙上前解劝,又端出兄长的身份向靖王斥道,“景琰,你还不快向父皇请罪。”   “儿臣奉命来见,礼尚未毕,不知罪由何起,不敢擅请。”靖王仍是伏地道,“父皇素知儿臣愚钝,还请明训降罪。”   “好!”梁帝抬手指着他,“朕给你分辩的机会。你说,今日悬镜司卫峥被劫之事,你如何解释?”   靖王直起上半身,看了夏江一眼,表情意外地问道:“卫峥被劫了?”   “殿下不会是想说你不知道吧?”悬镜司首尊难得一见的狼狈,他阴恻恻地插言道。   “悬镜司直属御前,儿臣并没有领旨监管,为何悬镜司出了事情要让儿臣来解释?”   梁帝哼了一声,明明白白地道:“难道此事不是你派人所为吗?”   靖王两道浓眉一跳,脸色登时就变了,“父皇何出此言?劫夺逆囚乃是大罪,儿臣不敢擅领。谁是首告,儿臣请求对质。”   夏江当然没指望靖王轻易认罪,听他这样说,立即以目向梁帝请示,得到许可后上前一步,道:“殿下撇得如此干净,老臣佩服。可是事实俱在,是欺瞒不过。殿下你这几日在悬镜司门前布下巡防营重兵,可有此事?”   “我并非只在悬镜司周边布兵,凡京城重要节点俱有布置,是为了缉捕太行巨盗,此事陛下知道。”   “好,好一个缉捕巨盗?”夏江冷笑道,“那么请问殿下,您忙碌了这些天,巨盗捕到没有?”   “说起此事,我还正准备好好问问夏首尊。”靖王仰起下巴,气势十足,“今日入宫前我刚刚得报,今天本已发现巨盗行踪,可在追捕时却被悬镜司的府兵横空冲散,我还想请夏首尊就此事给我一个解释呢。”   “呵哈哈哈哈,真是恶人先告状啊……”夏江微微咬了咬牙,“殿下以为这样左拉右扯就能混淆圣听吗?”   “究竟是谁先来告的状,不用我说吧?”靖王冷冷反击了回去,“夏首尊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夏江的瞳孔微微一缩,闪过一抹寒锋,正要再说话时,梁帝被他们吵得不耐开口道:“好了,朕命你们对质不是命你们争吵。”他对着靖王道:“夏江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朕倒是要好好听听。”   靖王跪的端端正正,纵然跪着也是气势不凡: “悬镜司府兵与巡防营今日确因缉捕盗匪一事在街巷中发生过冲突,但并没有任何逆犯牵涉其中,也未曾踏入过悬镜司一步,儿臣不太明白夏首尊的意思。他是想说我巡防营的人在大街上抢了他的犯人吗?”   夏江梗了梗,迟疑了一下方道:“陛下,与巡防营的冲突发生在街巷中,那时暴匪已经闯出司衙,悬镜司府兵出府门追击却被巡防营阻拦冲散……”   “开什么玩笑?”靖王面如寒铁,“你那悬镜司是想闯就闯的地方呢?悬镜司的战力如何父皇是清楚的。我手下能有什么人,父皇也是清楚的。就算今天真的曾有一群暴匪袭击过悬镜司,可又如何判定那群暴匪就是我的人呢?”   誉王眉心为蹙,显然靖王的巧言善辩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范围。   “靖王殿下在京城还有第二个人有心有力做这样的事情吗?”好在,还有夏江。   靖王转过头好好的打量了夏江后转过头,语带嘲讽:“原来夏首尊无凭无据,只是在诛心而已。”   梁帝表情微妙,也不知在想什么,不过显然怒气未消。而靖王依旧辩解着:“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一个忙。”他行下一礼:“父皇儿臣请求召见兵部尚书。”   “召他做什么?”梁帝问。   萧景琰回答道:“靖王府和巡防营的部将府兵在兵部皆有造册,他们今天有没有擅自外出,身上有没有带伤,有没有这个力量闯入悬镜司。这些只要肯查总能查出些痕迹吧。”   “哼。”夏江冷哼一声,道:“靖王殿下要做这样的事情怎么会用在册的兵丁呢?你如今可是七珠亲王,要暗中培植些人手并不难。巡防营只不过是在外围帮忙罢了。真正攻入我悬镜司的人,恐怕是很难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梁帝一向信任夏江,他说的话显然已经让梁帝信任了几分。他道:“景琰,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老实说,在悬镜司劫夺逆犯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父皇也相信此时是儿臣暗中培植人手所为吗?若是其他地方倒也罢了,可悬镜司是什么样的所在父皇想必比我清楚。请问父皇,儿臣要培植多少人手才有这个能力冲出悬镜司的重围劫夺出囚犯?”萧景琰前面铺垫了怎么多话头终于有个合适的时机引到了他要的地方,为了更加可信,他又加了一句:“誉王兄做了这么多年的七珠亲王,请问誉王兄您是否能培植出既不在府也不在册,一点痕迹也追查不出,却足以攻破悬镜司的暗中力量?”   誉王没想靖王竟然将话转到了自己头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本就算计此事的心虚,道:“现在是审你,你不必牵扯到我身上来。”   梁帝却觉得靖王此话甚有道理:“诶,景琰说的有点道理,要想攻破悬镜司的地牢,少说也得好几百号人。靖王府不可能养了这么多人一点痕迹都查不出来吧。”   夏江又是一个礼施下,恭敬无比。他道:“今日攻入我悬镜司的暴匪十分凶悍,大约只有三十多人。”   靖王假装惊讶道:“三十多人?悬镜司重兵把守高手如云,你那个地牢机关重重有进无出天下谁不知道,三十多人就把朝廷逆犯从悬镜司的地牢中抢出,夏首尊,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么点人手,怕是只能看一看悬镜司地牢的大门吧。”   夏江意思语塞。而梁帝也在疑惑:“夏卿,朕倒是很想知道,你那个地牢究竟是怎么被攻破的?”   夏江梗了梗,迟疑了一下方道:“回陛下,卫峥实际上……是在大理寺被劫走的……”   “大理寺?”梁帝有些发晕,“怎么又把大理寺扯进来了?”   夏江刚才在靖王面前不提大理寺,就是想设一个套儿,诱使靖王在自己不提的情况下,失口先说出大理寺,结果人家不中招,上句赶着下句说到这里,反正让他自己显得有些尴尬。“陛下,老臣进来时,已向陛下禀报过悬镜司与大理寺相继遇袭,当时人犯已经转移到大理寺关押,所以他实际上是在大理寺被劫走的。”   靖王眸色冰寒,淡淡地道:“这么重要的犯人,为何不关在悬镜司。反而关在守卫松懈的大理寺,夏首尊到底是想让人来抢还是不想让人来抢?”   夏江的瞳孔微微一缩,闪过一抹寒锋,正要再说话时,殿外突然有人气喘吁吁道:“启禀陛下,奴才奉娘娘之命,有急事奏报……”   梁帝正是心烦的时候,怒道:“她能有什么急事,先候着!”   誉王眼珠转了转,悄悄附耳道:“父皇,娘娘素来稳重,从未无故惊扰过陛下,听那奴才语气张皇,也许真是急事呢?”   “是啊,”夏江也帮腔道,“听靖王殿下这口气,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是处置不清的,老臣也觉得还是先听听娘娘那边有什么急事的好。”   梁帝嗯了一声,点点头,“叫他进来。”   高湛尖声宣进,一个青衣太监蜷着身子进来,扑跪在地:“奴才叩见陛下。”   “什么事啊?”   “娘娘命奴才禀奏陛下,静妃娘娘在芷萝宫中行逆悖之事,被娘娘当场拿获。因是陛下爱妃,不敢擅处,请陛下过去一趟,当面发落。”   梁帝大吃一惊,霍然起身时将面前条案一齐带翻,茶馔器皿摔了一地,连龙袍都被茶水溅湿,吓得侍立在殿中的太监宫女们赶紧拥过来收捡,高湛更是手脚忙乱地拿手巾为他擦拭衣襟。   “你再说一遍,”梁帝却根本不理会这一团混乱,目光灼灼地瞪向那报讯的太监,“是谁,是静妃吗?”   太监抖成一团答道:“是……是静、静妃娘娘……”   “反了!反了……你们母子……真是反了!”梁帝哆哆嗦嗦地念叨了两句,突然一定神,大踏步走了下来,一脚将靖王踹翻在地,“朕是何等样地待你们,你们竟这样狼心狗肺!”说着还不解气,又加踹了两脚,不停的骂着:“狼心狗!狼心狗肺!”骂一句,踹一脚,靖王跌在一边,神器淡漠而平静。   “陛下……要起驾吗?”高湛忙过来搀扶梁帝不稳的身子,小声问着。   梁帝胸口发闷,有些喘息急促,一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儿,指着靖王骂道:“起来!跪好!等朕先去处置了你的母亲,再来处置你!”   如果靖王还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如果静妃还是那个静静的隐在后宫一角的宫妃或许这位陛下就不会这般气氛了吧。但一切也一定也没有了转机。   静妃娘娘这位聪慧的女子,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到底聪慧到如何地步。夏江、誉王还有皇后,他们都没有将静妃真真正正的放在心上,于是他们也不知道最大的转机来了。   夏江与誉王在梁帝身后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对这次成功的时间配合非常满意。为了避免削弱效果,两人都低调地躬身谨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沉默而得意地看着梁帝带着怒气疾步而去。   待不见梁帝身影后,誉王以为他们赢定了。带着胜利者洋洋得意的口吻,蹲下身对着跪着却已经□□如松,不怒不悲的沙场铁将笑道:“景琰,这么多年没打交道,我都不知道你口才居然这么好。为兄倒想看看静妃娘娘有没有你那么好的口才,能把她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统统都给推脱掉。”   萧景琰已经笔挺的跪着,不发一言。 第19章   芷萝宫此时的气氛也正绷紧至顶点。服侍静妃的人基本上都被逐至殿外院中,在寒风里黑鸦鸦跪了一地。言后坐在静妃寝殿临南的主位上,面沉似水,眉梢眼角还挂着怒意。在她的脚下,丢着一块被摔出几纹裂痕的木制牌位,因牌面朝上,故而可以清楚地看见上面“大梁故宸妃林氏乐瑶之灵位”的字样。与寝殿西墙相连的,本是静妃供佛的净室,平时大多是关着的,此刻也大敞开,看得见里面供桌翻倒,果品散落的狼籍场面。   与言后冰寒摄人的面色不同,默然跪在下首的静妃仍是她惯常的那种安顺神态,恭谨而又谦卑,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低微与惶恐。   怒气冲冲走进来的梁帝在第一轮扫视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而他也在看清室内一切的那一刹那,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梁帝心里到底有了什么样的情绪变化,永远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在脸上,他的表情却半分未变,仍是严厉而又阴沉的。   “臣妾参见皇上。”言后迎上前来行礼。   “你总管后宫,怎么事情总是没完?这又在闹什么?”梁帝抛出这么一句话,随后便甩了甩袖子,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到主位上坐下。   言后柳眉一跳,觉得这话音儿有些不对。不过由于确实拿到了静妃的大把柄,她的神态仍是很稳定。   “回陛下,臣妾无能,虽耗尽心力整肃后宫,仍未能平定所有奸小。静妃在佛堂为罪人林乐瑶私设灵位,大逆不道。臣妾失察至今方才查获,是臣妾的失职,请陛下恕罪。”   梁帝冷冷瞟了她一眼,道:“静妃怎么说的?”   被他这么一问,言后的眸中忍不住露出了有些憋气的神情,显然刚才曾经碰过软钉子。   “回陛下,静妃自知有罪,被拿获后自始至终无言申辩。”   梁帝抿紧了嘴角。对于这个答案,他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一点感动,看向静妃的目光也更柔和了一些。   自从夏江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后,梁帝一连三天心神不宁,夜里心悸惊梦,醒来又觉残梦模糊记不真切,更有甚者会在半梦半醒间产生幻觉,常见一女子的身影自眼前飘过,令他战栗惊恐。静妃在旁安抚时,问他是不是念及宸妃以至成梦,点中了他的心事。但是畏惧宸妃亡灵之事关乎天子颜面,梁帝又不愿意对外人言讲,所以静妃提议由她暗里设位祭奠,以安亡魂。梁帝当然立即同意,那一夜果然睡得安稳,黑沉一觉至天明。没想到刚舒心了两天,这设灵之事就被给翻了出来。   脱簪薄衣,跪在冰冷地板上的静妃,实际上是为了隐藏皇帝不欲广为人知的秘密而放弃了申辩的权利,甘心领受扣下来的大罪名。一想到这个,梁帝就觉得心有欠意。   当然,他还不可能因为这点欠意就主动为静妃洗清罪责,不过想办法回护一下是做得到的。   “静妃在何处为林氏设灵?”   “在她寝殿佛堂中,陛下请看,一应果酒齐全,显然是正在闭门密祭。”   “她既是闭门密祭,自然没有对外宣扬,你远在正阳宫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音越发的不对了,言不由沉吟了一下方道:“是静妃的宫女不愤于她行此悖逆之事,前来正阳宫首告。”   “哦?”梁帝又环视了室内一遍,这才发现静妃的随身侍女新儿正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跪着,刚才竟没看见。“以奴告主,是大逆,宫里怎么能留这种东西,来人,将她拖出去杖杀!”   旨令一下,几名粗壮太监立即上前将新儿拖起,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尖声求饶道:“陛下饶命啊……陛下……娘娘……皇后娘娘……”   静妃一见,俯身道:“启禀陛下,此奴婢乃芷萝宫人,能否请陛下恩准臣妾自行处置?”   “如此背主之人你不得心太软,嗯?”   “臣妾明白了些陛下。”   两人好言好语的说着。言后的脸涨得通红,梁帝这一处置无异于在她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令一向擅长忍耐的她都有些忍不下去,上前一步道:“臣妾受陛下之托管理后宫,自然要严禁一切违礼违律之事。静妃之罪确凿无疑,臣妾身为六宫之首不能姑息,陛下如有其他的意思,也请明旨诏示臣妾,否则臣妾就只能依律而行了。”   “你要明旨?”梁帝冷冷地看着她,“这么一桩小事你就要明旨?你想让天下人说朕后宫不安宁吗?这就是你辅佐朕的懿德风范?后宫以平和安顺为贵,这个你懂不懂?”   “陛下觉得是小事,臣妾却不敢也当做是小事。静妃设灵于内宫,私祭罪人,分明是蔑视皇上,细察其居心,实在令人心惊,如此大罪,岂能不加处置?”   梁帝被她逼得火起,几欲发作,又忍了下来,转身对静妃道:“静妃,你自己可知罪?”   “臣妾知罪。”静妃端端正正叩了一个头,安然道,“臣妾惑于当初故旧之情,暗中追思,虽无蔑视皇威之意,却总归是不合宫中规矩。请皇下赐罪。”   梁帝冷哼一声,一拍桌子,故意怒道:“说你是大逆,你却说只是惑于故旧之情,这哪里是知罪,分明是不知!来人,着令静妃禁闭芷萝宫思过,未得旨意,不得出宫半步,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回朕。”   “陛下!”言后又气又急地叫了一声。   “朕已经依你的意思处置了,你还想怎样?”梁帝斜睨了她一眼,挥挥手,转身看着脚下的灵位,又向静妃投去颇有深意的一个眼色,道:“你现在是待罪之身,供奉减半,这里乱糟糟的,自己收拾吧。”   静妃的眸子灵慧地闪动了一下,再拜道:“臣妾领旨。”   “也辛苦了,回宫去吧。”梁帝站起身来,面有疲色,“朕近来事情杂多,你要学会如何为朕分忧。高湛,年下新贡来的那批尾凤罗丝,朕叫赐两箱给的,你送去了吗?”   高湛机敏地答道:“回陛下,今儿入库清数目误了点时辰,奴才会立即派人送去的。”   “记着就好。起驾吧。”梁帝没有再看静妃,扶着高湛便向外走。言依礼送驾到宫外,看着龙辇迤逦而去,心中怒火如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再回头看一眼芷萝宫绿藤清幽的宫门,忍气回自己的正阳宫了。   “陛下,是回武英殿还是回暖阁休息?”龙辇出凤台池的时候,分了岔路,高湛未敢擅专,过来小心请旨。梁帝犹豫了一下,神色阴晴不定。   他刚得之报离开武英殿的时候,确是狂怒难捺。可如今对静妃的气一消,竟顺带着对靖王这件事的怒意也平息了不少。同时,他对于靖王和静妃这两桩事竟会接踵爆发也起了疑心。既然现在他明白其中的一桩是冤枉的,那么另一桩呢?   “高湛,你觉不觉得今天的事真是有些太巧了?”梁帝梁帝快步走着,问道。   “您是说......”   “武英殿上审问靖王,后宫里皇后就向静妃出手了。”   高湛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最会的便是装傻充愣,“您是说静妃母子今日命里反冲吗?”   “哼。”梁帝无奈的停下脚步,“呸,呸呸呸,糊涂东西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说着甩袖就快步赶回了武英殿。   高湛亦步亦趋的跟着,依旧是那梁帝说的糊涂样子。 第20章   御驾一行很快就回到了武英殿。夏江和靖王自然仍在等候,一个站一个跪的姿势都没变过,梁帝看着靖王身上的脚印,不由有些心软。   誉王没料到回来后的梁帝竟象是有些心平心和的样子,低低问道,“父皇,皇后娘娘那边的急事……”   “哼,后宫妇人大惊小怪的,没什么大不了。”梁帝一句话切断他的话头,沉声道,“你们继续对质吧,说到哪里了?”   夏江与誉王俱是一愣。立即察觉出事态正向着不妙的方向发展,极有可能刚才那场被刻意掀起的内宫风暴,取得了事与愿违的相反效果。   想不到那个阴不出声的静妃,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两人这一停顿,没有抢住话头,靖王已经仰首先开了口:“说到大理寺。”   “对,大理寺。接着说大理寺吧。”梁帝拉过一边的软枕,有看着靖王至今还跪着,又加了一句:“你站起来说。”   “谢父皇。”萧景琰行礼起身。然后面对夏江道:“在我申辩自己无力攻破悬镜司以后,下首尊便改了口。说逆犯又变成在大理寺被劫了,是吗?”   “老臣并非改口,老臣一开始就跟......”夏江刚要解释。   萧景琰就打断了他的话:“好吧,就算如此。那么夏首尊的意思是不是说,我的巡防营也在大理寺外?以缉盗为名制造乱局,妨碍你追缉人犯呢?”萧景琰眸色冰寒,上前一步淡淡地道:“巡防营在悬镜司门前确实与贵属有所冲突,这是事实,哪怕夏首尊以此为证据控告我,我承认我有管教下属无方之罪。但是在大理寺监牢,巡防营却未曾与悬镜司的府兵有任何接触,难道夏首尊还要把丢失逆犯的罪名栽在我头上吗?”   巡防营官兵与悬镜司府兵当然并没有在大理寺附近发生过冲突,所以夏江一时有些语塞,誉王忍不住插言道:“景琰,夏首尊进来时我已经在了,他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禀明父皇人犯被劫以及巡防营在悬镜司外妨碍追捕的事实罢了,至于怀疑你是幕后指派之人,那是父皇英明一眼看破,所以才宣你来对质,你如果是清白的,只管一句句反驳就是了,何必针对夏首尊如此咄咄逼人?”   靖王冷笑道:“请问誉王兄,案发时你可在现场吗?”   誉王被他问的一愣:“不在。”   “那么是誉王兄奉旨主审卫峥一案?”   誉王又愣了一下,“没有。”   “既然誉王兄一不是目击者,二不是主审人,应与此事无干。父皇在此,誉王兄为何如此着急,替夏首尊开脱呢??”   誉王没想到靖王的态度强硬如此,脸都发青了,再转头看看梁帝正在沉思,心里更急,不由大声道:“我不过是替夏首尊说句公道话,你就气势汹汹逮着我不放,心虚着急的人分明就是你吧。父皇说你无君无父,我看果然没错。我身为皇兄,你就这么跟我说话吗?就你这个无法无天的脾气,我看这件事你肯定逃不了干系!卫峥是什么人,是罪犯林殊的副将,你当年跟那个林殊交情好的跟亲兄弟一样,谁不知道?这满京城除了你,还有谁能折腾起来这么大动静?”   被誉王这么一岔,夏江已经缓过气来了,他自知移囚至大理寺是自己的硬伤,其间的狠毒心思当然不能在御前说,所以趁着梁帝还没有追问,赶紧上前跪倒,道:“陛下,臣自知没有拿到实证,本不欲妄言,只是陛下命臣说,臣不敢不说。但面对如此罪名,靖王殿下自然也要极力分辩,如此争吵下去绝不会有结果。”   誉王一听,赶紧跟上插嘴道:“说的不错,闯衙劫逆这样的泼天大事,绝对不是我们在这儿争吵不休就能找出真相的,请父皇下令彻查。到时候有些人自然就不能够再有推脱之词。”   “陛下,人是在悬镜司手上丢的,老臣责无旁贷,不查个水落石出,无颜以见陛下。只是事态复杂,牵涉到皇族显贵,老臣想请一恩旨,以免在勘审关联人等时,受人阻挠。”   梁帝看了靖王一眼,沉吟了一下。他现在疑心归疑心,但这件事实在太触动他的底线了,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弄清楚,在过程中会委屈什么人,他可不在乎。   “既然如此,你们在大殿上争吵也查不出结果。夏卿。”   “臣在。”   “卫峥一案本就是你主理,你给朕查,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   “臣领旨。”   梁帝看了看靖王,一想道:“不过……靖王府里确认今天没有出门的人就不要审了。你要动他手下什么人,要事先告诉他一声,免生冲突。景琰,你的嫌疑最重,你要要明白。夏卿有什么明确的理由提审什么人了,你不得拦阻。”   萧景琰面色紧绷,但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叩首道:“儿臣遵旨。”   “多谢靖王殿下。”夏江的脸上掠过一抹仿佛浸染过地狱毒水般的阴寒冷笑,故意一字一句地道,“臣现在就想去提两个紧要之人到悬镜司来,请陛下准臣告退。这二人皆是心思技巧之辈,往往能料事于先,臣怕去迟一步,就跑了。”   靖王心已乱。两个人?夏江口中说的聪明机巧料事于先之辈他身边有谁?真的也不过是......   “哦,”梁帝有些好奇地挑眉看向他,“到底什么人?”   “其中一个陛下也见过,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夏江吐出这三个字时死死地盯住靖王的眼睛。   夏江密切关注靖王表情时誉王也在盯着自己弟弟看,只需要一刹那,这位皇子就知道夏江这块老姜果然够辣,一招,就击中了靖王的软肋,将急剧转向的劣势稳了下来。   不过令他感到可惜的是梁帝没有能够看到靖王那一瞬间激烈动摇的表情,因为他此时正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苏哲到底是谁。   “梅长苏?梅长苏。”梁帝想着。   “陛下可曾记得?”   “朕当然记得。”梁帝从记忆中翻出了那样一个人,点点头道:“朕曾经命梅长苏执掌郡主的文试,此人才华横溢,也有济世报国之心,若不是他身体不好,朕都要重用他了。怎么,你的意思是他在京城养病期间跟景琰走得过近吗?”   夏江道:“陛下,臣回京不久,不敢妄言。但梅长苏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   靖王压下心中不安,冷笑道:“呵,谁的人?这要看怎么个算法了吧。梅长苏受父皇赏识后,京城显贵里争相与他结交的十停中倒有九停。霓凰郡主对他推崇备至,悬镜司里的夏冬和夏春也去苏宅做过客,就连苏宅那座院子也是蒙大统领推荐给他的,誉王兄去苏宅拜访的次数比我多了几倍,而要论道送到苏宅去的礼物,排头位的也应该是献王兄和誉王兄。说来惭愧呀,倒是我,至今还没有一件像样的礼物能够送过去的。怎么算到最后夏首尊倒向父皇暗示梅长苏是我的人了。”   誉王最气急的就是怎么查都查不出梅长苏与靖王之间来往这么淡到底是怎么联络的,听到这里正想分辩,夏江已经抢先一步道:“如此甚好。,既然梅长苏不是靖王殿下的人,那就更好办了。我要提审此人,殿下应该不介意吧?”   靖王心头一沉,正在想如何应对,梁帝刚好道:“既然他跟景琰不是走得特别近,无缘无故提审他做什么?”   “陛下,袭击我悬镜司的那一队逆贼中,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而放眼现在全京城,能组织起这么多高手的人,除了江左盟的宗主还能有谁?臣相信提审梅长苏,一定会有收获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下能人奇士岂是一个琅琊榜能囊括的?你们悬镜司要都是这样凭感觉在办案子,就不怕被人笑掉牙?”靖王一咬牙,出声反对。   “只不过是提审一下,靖王殿下何必紧张呢?这位苏先生好歹也是陛下的客卿,我能把他怎么样?只要把话说清楚了,真是不关他的事,我保他走出悬镜司的时候完完整整,身上不带一道伤痕,这样总行了吧。”   他说这话时故意在眉梢眼角放一点点狠意,更加令靖王心寒。悬镜司的逼供手段是世代相传的,不带伤痕也能让人生不如死。梅长苏最弱的地方就是他的身体,靖王一想到他那面白体单的样子要进悬镜司,心中便忍不住一阵阵绞动。   “父皇,这个梅长苏身体不好您也知道,他毕竟是名重天下之人,朝廷应显示重才之心,礼敬名士才对,这样无根无由随意欺凌,传出去是何名声?再说悬镜司直属御前,向来是奉旨行事的,一旦行为有所差池,天下人所诟病的不是夏首尊,而是父皇您啊!”   “也太危言耸听了吧?景琰。”誉王道,“按你刚才的说法,我跟梅长苏的关系还比较好呢,我就觉得没什么。再是天下名士,也毕竟是朝廷的臣民,有什么碰不得的?夏首尊的为人父皇信得过,难道你还信不过吗?说到底找梅长苏问问话罢了,也值得你这般心虚?现在别说父皇,连我都有点疑心你了。”   他这话说的不错,靖王如此努力地维护梅长苏令梁帝疑心又发。而且在骨子里,梁帝是相信靖王有那个胆子和动机干出这桩劫囚之事的,也相信以夏江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判断力不会无缘无故将矛头对准靖王。当然,他心里也清楚誉王是在趁机落井下石,只不过皇子们争嫡出再多手段也无所谓,他自信能够掌控和压服,但如果靖王真是如此不管不顾,会动用武力劫囚而且居然有实力成功的话,那他就太可怕了。   所以两相比较,他宁可先压制住靖王,也要把事情查清到能让自己放心的地步。   “夏卿,就按你的意思查,朕准了。一定要彻彻底底查个明白,虚妄不实的东西,不要来回朕!”   “父皇,儿臣认为……”   “住口!你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负嫌疑?还有没有一点畏惧君父法礼的惶恐之心?”梁帝被靖王这执拗坚持的劲儿勾起了这个儿子以往同样不肯低头的记忆,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不管怎么说,你的巡防营是搅进去了,不查一下怎么还你的清白?传旨,巡防营暂由兵部接管,靖王回府静思,未得传诏不得入宫。”   夏江就在此时有上前一步:“陛下还有一位。”   “还有是谁?”梁帝蹙了蹙眉。   “这一位,陛下不认识,他名白璧,是靖王府中人。这一位我也与殿下许诺绝不会让他带着一丝伤痕出悬镜司。”   萧景琰拢在袖子里的手已经不自知的紧紧握起,不过一瞬他便放开了手对着梁帝弯腰行礼:“父皇,儿臣不知夏首尊提一个与儿臣可以说是不相干的人做什么更不明白白璧又在什么地方惹到了夏首尊。悬镜司的地牢阴冷无比,白璧身有旧疾,他不用夏首尊审什么只要往地牢里一关就难以活着出来。”   “我让住口你没听见吗?”梁帝噌的站起来,喘了口气才道:“夏首尊要提人自然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这个白璧又是谁?”   夏江刚要回答,却被靖王抢先:“是儿臣的朋友。父皇要儿臣住口儿臣不能不尊,但请父皇再听而臣说完这一句。白璧的身体根本不是以一个差字便可形容的,他天生体寒,一到冬天更是身上无半点暖意,冻到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他体弱易病痛,一点寒冷都受不了,一冻到轻是风寒,重的便是伤及性命。”   梁帝露出不信的神态,似是在不信这世上会有这么怕冷的人。靖王急急开口:“父皇若不信全金陵城的大夫都可以作证,宫中御医也知道。”   “宫中的御医?”梁帝看着萧景琰:“你上次带着御医去你府里便是为了医治他?”   “是。”靖王还想说什么。   夏江却已经不让了:“陛下,如果这位当真如靖王殿下所言,老臣自然不会伤到他的性命,亲皇上殿下,放心。”   “可是......”靖王刚一开口。梁帝就已经拍板了:“就由夏卿吧。景琰不必在说了,将人交给夏卿。”   靖王心中又急又痛,却只能俯首称:“是。”   他没有办法,梁帝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失去了耐心,而夏江是志在必得。他要是再说不但不能救下一个,反而会让自己身上的嫌疑更大,更加坏事。可梅长苏与白壁要如何应对!他们进悬镜司,让那两个人单薄的身影走进悬镜司。萧景琰在这一刻或许更宁愿是他自己代那两人而去。 第21章   靖王一出宫城,快马加鞭就就往自己府里赶。面色急切暗含担忧。   白璧坐在走廊下晒着太阳翻着本书,看着真是悠闲有从容,可白璧其实半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急切的想要知道景琰在宫里的情况,可鸟又不好飞到宫殿里去,只能干着急。   容文鸢端着药走过来:“哥哥你的沉稳去了哪里了。一关到靖王的事你就......”   “是是是,是我错了,我心急。”白璧拿过她手中的药,闭着眼睛梗着脖子,一口喝了个干净:“鸢儿,你这药放甘草了没有?这么越来越苦了。”白璧深吸了口气 ,掏出袖袋里的糖果塞了一颗自己嘴里,又给容文鸢喂了一颗。   “良药苦口利于病。甘草会影响药性的。”容文鸢一说完立马反过来;“哥你又转移话题。”   “哪里有。鸢儿我闲的慌,看今天天气也不错,你拿棋来我们下一局。”   “哦,好。你把碗给我,我顺便送到厨房去。”   白璧很听话的给了。知道容文鸢走到厨房才一抽嘴。该死,她怎么这么笨,又被哥哥哄走了!   白璧定定的看着容文鸢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才低头一笑。这么觉得连鸢儿着丫头也知道了什么。   他正陷入思绪里。远处战英便跑了过来;“先生,先生。殿下回来了!”   白璧猛地一抬头,撒腿就跑奈何跑不快不说,还没几步就直喘气,还好他就坐在里门口不远的地方。还能勉强跑着到刚入门的萧景琰面前。   他喘着气:“怎么样,皇上怎么说?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苏先生,夏江有没有提到苏先生?”   萧景琰看着他,手一颤后才慢慢的给他顺气,却还是一言不发。   白璧一愣:“你,发生了什么了?这么这幅表情?”   “你怎么问我夏江有没有提到苏先生?你和苏先生是不是都早就知道了夏江不会轻易的放过你们?”   “我,们?”白璧一蹙眉,缓缓低下头,一会儿才道:“我们是猜到了。苏先生早就准备好了。”   “那你呢?”萧景琰声音有些发颤。   “我?”白璧喘了口气:“我现在做好准备了。”他抬起头对着萧景琰一笑:“别站在门口了,我们先进去。”   他说着拉着萧景琰边走边低声道:“在筹划这一次行动的时候苏先生就已经算到了。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夏江还会加上一个我。是我疏忽了,他们都已经对我出手了一次,自然这一次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你......”   “不过现在我倒是轻松了。”白璧笑着打断萧景琰的话,两个人已经到了大厅,白璧给萧景琰斟了杯茶,递到萧景琰的手里后在道:“你呢,这一次已经辛苦了。接下来的,就看我和他吧。下面看看我的表现怎么样?”   “白璧......”   “殿下,殿下,这,悬镜司来人的,带队的是夏春大人,他们,他们说要带白先生去悬镜司。”   萧景琰的话又一次被打断,一个亲兵飞快的跑了进来,连礼到来不及:“殿下这要怎么办呐。列将军这在外面拦着呢。”   “拦着做什么?,”白璧道:“你去外面说,我这就出去,让列将军别拦着了。”   “啊?”亲兵瞪大了眼,又是担忧又是着急的喊;“先生。”   “快去啊。叫我做什么?我有分寸。你去。”   “这,是。”亲兵一低头,又是快速的跑走了。   白璧刚先前走了一步,就再也走不动。他回头看着萧景琰紧紧拉住他手腕的手,犹豫片刻后将自己另一只手放到萧景琰拉住他的手的手背:“我想我必须去。陛下亲下的口谕,还能抗旨不成。你放心,不过几天我就会回来。”   “横着回来吗?”萧景琰沉声道。   “站着回来。”白璧依旧笑着,手没多少力气,可他轻轻一挣,便从萧景琰的手里抽了出来。萧景琰收回的手在身侧紧紧的握成拳。   白璧一手从怀里取出一样不知什么东西,一手拉过萧景琰的手,用力的想掰开已经骨节发白的手奈何不得。而靖王府外已出杂乱声音,说不定是两方的人吵起来了。还好鸢儿被他支走了,现在说不定还在另一头呢。   “你什么时候会任性了。”白璧的笑容挂在脸上。萧景琰手一松,白璧就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手指动着,让萧景琰的手将东西握在手心。又长又圆,光华圆润,入手还带着主人身上传过的温暖。   萧景琰喉间微动:“好好回来。回来后,这葫芦我再亲手还你。”   “好。我会好好的,站着走到你面前。这可是我母亲留下的说要将来送我媳妇的,你可得保护好。磕着碰着一点点点,我回来都放不过你。”   “嗯。”   “还有帮我拦住鸢儿。”   “好。”   ......   白璧抬头看着悬镜司金色的牌匾,唇边的笑容依旧温温和和的挂着,不见他慌急只是从容。   刚好夏江也带着梅长苏到了门口。夏春对着夏江行礼。白璧对着梅长苏笑语晏晏:“苏先生,好巧啊。”   梅长苏也笑,“巧。不知巧在何处?”   “这我听说悬镜司的地牢阴冷寒凉,应该是避暑的好地方啊。可我们两个偏偏一块儿大冬天的来,可不是好巧么。”白璧抿着唇笑,明明温润尔雅,可语气就如同嘲讽戏虐。可偏偏没人听得懂他着话玩笑之外还有什么意思。   而与他心照的,并不想给脸色不大好却又说不出话的人解惑揭秘。他可不会告诉这些人白璧是在暗讽。凉快的地方夏天去,牢狱之地犯人住。白璧这是骂夏江颠倒黑白呢。   夏江看着他们冷冷一哼:“不管是不是和季节,二位都已经来了。夏春,都关到地牢去。”   “是。”夏春行礼答应。   一群人押着两个人走向地牢。白璧挽了挽发在路上被人吹乱了的鬓发:“我说夏大人,我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书生哪里需要这么多人呐。夏首尊也太大方了。”   这回夏春明白了白璧是在说夏江小题大做,这个人一句话不带个脏字,却让人不舒服得很。   “白先生好口舌,只是不知道等会审问起来还有没有这样的伶俐口舌?”夏春淡淡道。   白璧一笑:“夏大人放心,我这个人呐,别的没什么优点,就是有恒心。”   梅长苏在一边低声道:“你现在的小命可在别人手里,这么平时都不见的人招人恨,现在反而......”   梅长苏不说,可大家都懂他后面想说什么,白璧也低声同他说话:“我呢,一向是记仇的脾气,也不知道多少人看我厌恶,恨得我牙痒痒,可是啊他们打不到我。你不觉得人家气得要死可有只能憋着跟爽快吗?”   梅长苏觉得好笑,这个人一时是温柔大度、一时又是记仇恶劣,真是如同双面之人。“你直接说你心情不好,看夏江不舒服就是了。”   “诶。苏先生慧眼如炬呀。”白璧一仰头,勾起的唇角怎么看这么嚣张。他无意对夏春如何,到底这个带他来时也算厚道,至于他师父嘛,他不骂他的十八代祖宗都是他积口德了。   夏春一蹙眉脚步一停挤在了白璧与梅长苏中间:“二位真是宽心。牢房到了,请吧。”   然后白璧的笑容僵了一僵,以为他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地牢,身体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白璧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恨不得将唯一露出的脸都埋进狐裘里。   夏江见两个人的脸色都霎时白了白,现在梅长苏的牢房的时候白璧的脸色就已经同方才两个样了,只是唇边依旧蓄着那抹笑。   只是这笑容有是另一种味道,他道:“苏先生保重。”然后主动的往前走。   到了他的牢房是,他回过头对夏春道:“劳烦夏大人还是给白某人与苏先生抬进个火盆来吧,不然,不等夏首尊提审,两个病秧子就先冻死了。”   夏江之前对夏春也有吩咐,带来的两个人都是病秧子,特别是其中一个怕冷得能要了性命。只是,“师父之前已经吩咐给二位多加几床被子。”   “......夏大人,白某体质特殊,身体里自己生出的热在冬天根本不能抵御天生骨冷,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棉被对我可没有用。”   夏春一蹙眉,他看白璧不爽当时听他这一说到底为难,还真的走之后不久就有个士兵端了火炉来了。   那士兵放了东西就要走,白璧连忙叫住他:“诶,小兄弟,今日同我一起来的苏先生你们火盆送了没?”   “夏大人,只让我送一个来。”   白璧皱眉,奈何士兵走的太快,怎么叫都不理他。夏江故意将白璧与梅长苏的牢房隔得很远,白璧身边更是一个邻居都没有,四周空空荡荡,阴风扫过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此时白璧无比后悔没有带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碳火烧的通红,可败笔大脸映照上火红的光还是无红润颜色。白璧咳嗽了几声后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白玉的瓶子从里头倒出颗黑漆漆常人半个小拇指盖大小的药丸,看了看,迟疑的又从瓶子里倒出了一颗,两颗一起也不就茶水就直接送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要听下去没一会儿白的脸色就奇迹一般的好了不少,白璧坐在整间牢房里唯二的摆放的东西,床榻上,床边放着一张小小的桌子。白璧微微仰起头,看着高高的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一阵锁链碰撞的“卡啦卡啦”声。   他缓缓的转动眼睛,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模糊了,许久瞳孔在重新聚焦在一起。站在门口的人是——夏江。 第22章   “夏首尊?”白璧眼睫轻颤,复一笑,可话还没过喉便被堵在了管道里。   因为一个小巧的事物在夏江的一挥手之间准确的落到了白璧的怀里。牢狱之中灯光昏暗,白璧只能眯着眼见大致分辨出抛来的该是个吊坠。   他伸出手,修长却略显瘦弱纤细的,血管有的隐藏在皮肉之下有的缠绕在白瓷般的手上。青白分明。常年握笔的指尖看起来如同温润的白玉,但萧景琰是知道的那手指没有看起来那般漂亮。上面有握笔留下的厚茧,也有行军途中留下的伤痕。   拇指与食指捻起吊坠,白璧心中冷笑,夏江这是柿子先挑软的捏啊,还真当他白璧只是个狗头军师吗?军人的骨气他一样没有少。   白璧勾唇一笑,细细的打量着两节小指大小的白玉葫芦,心中一惊,这个玉葫芦他分明给了景琰,怎么会在夏江这里!   心中惊骇,可在表面上白璧半分都没有表现出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夏江一步一步负手走进,步子沉稳而缓慢,一下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上。   只是夏江不说话白璧便也不说话,渐渐失去了规律的心跳声声在耳,沉重的气氛无声却又让人忽视它的存在。白璧装作丝毫不受夏江的威压与故意营造的气氛所影响,这个时候一旦白璧有一点的心神震动那么就会立刻满盘输尽。他不能动,纵然心中满腹疑惑他也不能开口。白璧含笑把玩这手中的小坠子,有拿到眼前细细观看,可看不出一丝不同,一模一样,这世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两块玉?若不是他的那块坠子他待在身上久了,连坠子上都待了他身上的那股子药味儿他都要以为是夏江硬抢了景琰身上的那一块了,好吧,夏江绝不会那么无聊的去大费周章的弄一块除了贵点一个用的没有的玉,那么这玉佩里有什么秘密?   白璧在思索,而夏江漫不经心的看着四周,这牢房他看了大半辈子自然再没有什么可看,他是故意给白璧去看去想然后雷霆出击。   “白贤侄,你潜伏在靖王身边可是奉母命来为你父亲报仇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他凭什么肯定他与景琰之间是有什么肮脏的目的!贤侄,母命,父亲,报仇,这些字眼在白璧的脑中旋转着,那么清楚却又那样糊涂。   白璧好像有些明白了夏江为什么煞费苦心的拉一个依他的情报网一看就知道无用的人。“我若说不是,夏首尊可失望否?家母一生无争,潜伏之事家母怕事想不来,多谢夏首尊为家母出谋划策了。”白璧微笑。   夏江眼眸之中的光一凝,这是在骂他心机深沉了,这显然这对夏江来说算不上什么侮辱。他沉而沙的声音带着感怀回响在空旷的牢房之中,却宛若数万道枷锁直逼白璧:“你的容貌像你的母亲,这张‘杀人不见血’的嘴巴更像你父亲,脾气秉性我不用想也知道想你父,白凝醉是吗。呵呵,我想白凝醉跟本没有将当年的事告诉你吧。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母亲为何早早病逝,还有你,惊才艳艳一身才华却因为一副破败的身体和活不长的命让一生都活在不甘与无能为力中,从一出生就注定病痛缠身无尽折磨,白璧你就一点都不不怨不恨!”   字字句句都像是把把尖锐的刀,刀刀刺向白璧最痛的地方,刀刀入肉刀刀见血,带起飞溅的肉糜。不,他当然不会甘心,他当然怨恨无比!夏江像是一个来自的地狱的恶鬼,言语诱惑起人心中隐藏的最深的也是最沉重的痛苦与怨愤,又在留有余地见设起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白璧明明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跳下去。纵然白璧知道这是夏江的陷阱,他也想要知道他这一生破败的缘由,白璧不论什么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执着的不肯,他不愿意一生活在糊涂里。但,也正因如此他一点都没有模糊了初衷,他,白璧,是为了萧景琰而来的!   他抬眼对上夏江的目光,在这位长者,这位杀人如蚁手段狠辣的悬镜司首尊的威压中,轻轻的笑了,狐狸般的眸中似有群星璀璨,不见半丝痛苦愤懑,只是笑,“夏首尊似与白某长辈很熟,难不成这般请了诏书让白某前来只是为了与您叙叙旧,聊些成年往事?夏首尊的时间这般宝贵区区白某可不想浪费您的时间。”   “你对靖王情深义重,可他对你呢!”夏江猛然凑近白璧,白璧心突的一停,下一刻才缓缓的跳动起来。   “你可知害你至此害你双亲至此的人事谁!是林燮!当初你父亲与我同出一门,悬镜司惊才艳艳的悬镜司掌镜使者却被他们一个莫须有的叛国通敌诛连三族。你母亲被喂了毒腹中的你才七个多月,若不是我早早通知你师父赶来,怕是连你也保不住。但你活是活了下来,身体里却满是剧毒伤害身体又是早产,这辈子就苦去吧。你师父怎么告诉你的?天生胎里带出来的毒,是,是胎里带来的,可这毒是怎么到你身体中的,毁你一生的罪魁又是谁!”   夏江的眼镜紧紧的盯着白璧的眸,像是无尽的深渊引诱这白璧堕落进去。白璧紧抿这唇,面色惨白如纸。   夏江再次一剂猛药下去:“就算你为了萧景琰可以不在乎你自己,但是你父亲你母亲的仇,你一家的冤屈就这样算了吗?”   天空坍塌一半是什么滋味?   白璧颤抖这唇,伶俐的唇舌却在发不出半个音节。   夏江太了解白醉笙了,太明白对于想白醉笙那样的不玩心机不饶弯子,只要痛痛快快说出一个事实,就可以让他们束手。重情重义,可这些人最不好撬开嘴,但一旦把握了机会,那么也最容易握在手里。   “你说的事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又与景琰有什么关系。”白璧攥着手中的白玉葫芦,喉咙生涩,但他还是微扬唇角。“夏......夏世伯......”   “你难道就不想为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你的所有亲人洗刷冤屈吗?”夏江却然不讲白璧的苦苦挣扎放在眼里,“萧景琰与林燮一家那时什么样的关系,他要是当了皇帝,他想为赤焰叛军翻案,他会让你在林燮的身上泼一生污水么?”   “那你在悬镜司多年又为什么不为我父亲翻案!”白璧终于失了冷静,嘶吼出声,若杜鹃泣血。   夏江高高在上的俯视这他,“因为这桩案子是有林燮彻查,当今陛下下的旨意,便如同赤焰旧案一样,是陛下的心头刺,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就不可能彻查你父亲当年的案子!”   白璧紧紧攥着小小的葫芦,宛若溺水将死的之人保住的那唯一的稻草。   夏江缓缓的蹲下身与白璧目光相对,“这葫芦本是一对,这世上没有一块相同的玉石花纹,可这两个葫芦却出奇的相似,是你父亲当年送给你母亲的,后来你家遭难,你父亲的那一个便给了我。你放心,看在师兄的份上我不会对你如何,只是在这里的几天你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想好了便派人告诉我。”   说完,夏江轻轻拍了拍单薄的脊背,负手离去。   铁门丁零当啷的关上,白璧就像无知无觉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神情木然。他只是握着小小的葫芦,目光涣散的盯着冰冷黑暗的地面。心神重创。 第23章   景琰,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要怎么做。景琰,我好想,好像快点见到你。景琰,我,好怨恨。我怕,我撑不下去了。景琰.....   白璧在悬镜司中呆了两日,在那日之后夏江便再没来过。白璧便呆愣愣的缩在床角,似乎在想着什么,有似乎只是单纯的在发呆,知道外头喧哗声渐起,眸中才有了两分神采。   “哥。”   “先生。”   是容文鸢与列战英来接他了,一局成了。白璧无声的喘了口气,挺的笔直的脊背一松,可那一颗心却痛得好似凌迟。是不是因为那一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应该是的吧。已经乱了,真与假,是与非,都乱了。   “景琰呢?”   ......   短短三日,他的世界就颠倒了个。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扎进他的心口,鲜血淋漓。   萧景琰站在门槛之内心急如焚的等白璧回来。他痛恨极了只能被禁足于王府之内看着身边之人受苦,而他却只能被束缚住手脚无能为力。眼见着白璧下了马车,可只能被钉在门内不能上去迎他。   白璧一步又一步登上台阶,他走得很缓慢,却又不要任何人得到搀扶,他倔强的一个人行走着。这一条路白璧走了十四年,却第一次知道短短的几个台阶竟是要十四年,他半生的时间才足够走完,走到萧景琰的身边。   一眼又一眼,直至最后一阶被他踩在脚下他都收不回粘黏在萧景琰身上的目光。萧景琰站在门内也紧紧的看着白璧,心中的那一块大石在看见这白衣的人时便落下了大半。只是,萧景琰一蹙眉,他怎么觉得白璧似乎有些不对?   两人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眼见着就能拉住对方,白璧却突然腿一软,那一团浆糊似的脑子只想着大概这便是人百转千折的无奈。摔一跤便摔了吧,谁能一生守诺,半句不差呢?不就是没有站着走回府么......不就是没有完成许给他的诺么......   景琰......   站岗的亲兵脸上都带着喜色看着他们白军师白先生回来,可谁想到一句欢迎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白璧往地上扑,喜气洋洋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换成担忧就七手八脚的想去接住人。一切都不过一瞬间的事,亲兵们自然是来不及反应,却还好有一只刚健有力的手托住了白璧。   “白璧。”低低的悦耳如斯的嗓音带着焦急与担忧在耳边响起,宛若古刹鸣使人立即清明。   萧景琰的姿势有些别扭,他的脚被门槛卡在里面,手却要扶住一臂之外的白璧,可想而知这是件多么考验靖王殿下手够不够有力,腰够不够坚强,还有人够不够修长。不过,显然沙场上拼杀出来的铁将个方面的条件都是很不错的。   只是这弯腰倾身的模样,让长身玉立的青年当朝七珠亲王那一身的威仪气度便立时为无物,只余下一个白璧的知交好友,萧景琰。   白璧在亲兵们的搀扶下站起来,萧景琰见白璧站稳了才想收回手去,可不想白璧一把拉住萧景琰的手往前一步再一跨,人便真正进了靖王府萧景琰的身边,“还好今日,没有食言。”   白璧低低的呢喃出声,心中的无助迷茫似乎也都再这一刻散尽。一直被他收敛了的常年挂在脸上的笑也终于回到了他的脸上,他松了一口气,对着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但目光都还往自己身上扫的亲兵,“先生我福大命大,一点事儿都没有,说竖着回来就是竖着回来。行了,站你们的岗去吧。景琰你,陪我走走。”最后一句话他到底还是笑不出来了。   萧景琰没有再放开一直扶着人的手,默不作声的带入往卧房方向走,白璧一路也未再开口。直到身边不见半个人影了萧景琰才开口问他:“容姑娘与战英不是去接你了么?怎么没见一块回来?”   “我没什么大事就打发他们去苏宅了。”白璧将目光放在回廊外的风景上,回答。   “容姑娘去了苏宅?可是苏先生有所损伤,可还好?我再去请大夫来,悬镜司阴冷不是你受得了的,怎么说都还是该再仔细查一查你的身体。”萧景琰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虽说卫峥一事圆满解决,还将夏江与誉王打落下马,可若梅长苏与白璧有伤那这一局哪里还能让人高兴的起来。特别是这重情重义的水牛,梅长苏与白璧在悬镜司这几日怕是他远比身陷囹圄的人还要煎熬。   白璧本想好好与他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是一反常态的冷漠,“你看我像有事么?苏先生的事,我又如何知道,战英不是还要去打探消息的?”   萧景琰一愣,“白璧......”   他话还未出口白璧却先一步急急打断,“等战英与鸢儿回来你便什么都知道了。我先走一步。”白璧说完也不等萧景琰的回答,挥开他便自顾自的走远。   萧景琰愣在原地,似乎是想要追上去,又无措的留在原地。白璧,何时这般敷衍过萧景琰,又怎么会在萧景琰的面前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姿态。那只白毛狐狸在任何人的面前都是客客气气的笑着,少有失礼的时候,而在萧景琰的面前纵然是年少初识时争锋相对,都没有不冷不热的时候。更遑论如今他们二人十多年扶持而来,别说闹红脸,就是一句不和的话都是没有的。   这是,怎么了?   等列战英回来的时候就见着自己的点下站在虎影堂前左兜一个圈子右兜一个圈子,双眉紧蹙满眼复杂的完全看不清他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殿下。”列战英弯腰行礼。   萧景琰好像是突然发现他回来了似的,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急问,“战英,怎么样?”   “殿下放心,一切尘埃落定,并无意外。”   “苏先生呢?”   “苏先生也被接回苏宅了,现在容姑娘与苏先生原来的大夫都在照看着。”   “苏先生可有受伤?”   “苏先生困在悬镜司整整三天,夏江一定对他用过手段,具体情况到了夜间我派人再到苏宅问问。”   萧景琰点点头,心思一转又问道,“你与容姑娘去接白璧时白璧可有什么不妥?”   “不妥?”列战英想了想,“先生除了面色白了一点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啊。容姑娘是一赶到就先给先生检查了一遍确定除了冷了些确实无事后才放心去苏宅的。想来是夏江还来不及对付先生,殿下您不用担心。”   萧景琰默然,白璧当真是无事?他无法忽略心中的不安,他对白璧太过熟悉了。一进府门,不报平安不解释原委,一句话不说,那绝对不是没事的模样。可他又实在想不出是否是自己那一句惹怒了那人。白璧会对萧景琰生气?你就是在靖王府随便拉一个人问问,不论是谁都一定会告诉你——不可能。年少不和时都没吵过架,难道还在十几年后打冷战?   萧景琰实在是苦思不得其解。   又与列战英聊了会儿朝堂上的事,到了夜间才端着说是容文鸢留下熬好的药敲了敲白璧的房门。   白璧一打开门见是他,还未完全展开的笑便僵在了脸上,萧景琰突然觉得胸闷,低沉的声音越发的降调子,“容姑娘还在苏宅没回来,我就......”   白璧端起药碗利落的喝了个干净,“好了。”他将空碗放回到端盘上,直视萧景琰。那意思明显是一刻也不愿与萧景琰多待,将人堵在门口就把药灌进了肚子。可萧景琰不动如山,就是看着他,白璧与他对视。   “你很闲么?没事做就去苏宅看看去。”难为竟是白璧败下阵来,他反手就要关门。   可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铁马将军,白璧再快哪里比得上萧景琰,白璧的手合门刚过一半,萧景琰的手也已经搭在门框上了。   萧景琰的一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纵然满手伤疤厚茧也是极为悦目的。白璧一惊,连忙停手,他盯着那手,估量着若是自己用门撞那么一下,那手该有多精彩。   白璧黑了脸,“你到底想干什么?不上战场皮痒了也别往我面前凑!”这语气可不是一般的冲,可萧景琰却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温声道:“我不晓得你为何生我的气,但你大可以打我一顿出出气,我绝不还手。”   心上那酸酸胀胀的滋味忍起来可实在是难受极了,父母双亲的血仇更像是梗在心头的一根长刺,便是他可以不在乎这具破败的身子,但父亲母亲呢?   白璧硬下心肠,“打你?疼得是我吧。这两天我不想见你,你也别在我面前晃悠。萧景琰......”声音终于是压抑不住的颤抖。   “你,好好休息。”萧景琰浑身一颤,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听出了白璧话语中的煎熬,他不知道白璧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他越是站在白璧面前越要讨个明白,白璧会痛苦。那就不讨了。白璧永远不会辜负了萧景琰,萧景琰也绝不会背弃了白璧。只要坚定这一个信念,不清不楚糊里糊涂一些又有什么要紧。   白璧怔怔的看着萧景琰的背影一点点小了暗了,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慢吞吞的收回目光,关上房门。他本该滑坐在地为那个人好好的哭一场,可他没有这样的时间。所以他只是晃了晃便扶住门,稳住了身体。   房间里昏黄的灯火之下,原本整齐的书案早已经被一张又一张涂写满了纸张填满,散乱不堪。一只通体雪白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的信鸽“咕咕”叫唤两声,在本就乱糟糟的纸张上跳来飞去,弄得不少宣纸掉在了地上。   白璧略微有些踉跄的走过去,抱起它,白鸽一到白璧的手里便乖乖的不动弹了,任由他往信筒里塞小纸条。   白璧打开窗,拍了拍小小的鸽子,“早点回来。”他手一扬,一团小小的白色便冲上了天空,往不知何处的天边疾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冷了这篇文很久,但是请相信介只的坑品,绝对不会坑了这篇文抑或是草草的就完结。介只个人认为前面的剧情白璧就是在大大酱油,但是后面是他的主场,也会有他与景琰的感情进展,所以介只苦恼了。今天重新将这篇文拉了回来,虽然最近没有办法日跟,要期末考试了,考完时候介只高三狗还有补课一星期,不过补完课之后的寒假介只会坚持日更的。谢谢还一直等在这篇文下的孩子们,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现在介只差不多满血了~~~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景琰崩掉了,好像崩掉了怎么办【捂脸】   这里是介只求收藏求评论的小尾巴~~求给动力啊~亲~ 第24章   夜里容文鸢称梅长苏睡了赶回了靖王府。   白璧问她梅长苏如何了,容文鸢便同他说梅长苏旧病复发,不过好好看顾不会伤及性命。   一听这话,白璧便又赶容文鸢去苏宅,容文鸢不肯,又给白璧全身检查了一痛确定白璧身上什么伤啊毒啊的都没有才被半推着出了门。   夏江当然不会让白璧出事,他知道白璧胎中带出的毒有多烈,更加明白白璧的重要性,又怎么会让这么重要的一颗棋子出事。   而白璧与萧景琰,却是真真正正一连几日半面都不曾见着,便是靖王府中的那些大老粗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可不论他们问哪一边,两个人的回答都是一句“没事。”给打发了。   白璧有心躲着萧景琰,萧景琰呢也顾忌白璧百般避让,直到萧景琰进宫去见了静妃娘娘,白璧才从卧房里出来怔怔的朝着靖王府的大门看,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外头已经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不停歇。这样的天气白璧本不应该出来,他也早过了任性的年纪,但是就是心血来潮的站在回廊下不肯动弹。有亲兵路过看见就劝他进屋里去,他都只是笑着瑶瑶头。他的话整个靖王府除了萧景琰那个敢不听,也除了萧景琰没有人能强硬的将这位老是说别人倔强如牛其实自身也是个执拗的人拉回房去。   容文鸢从苏宅回来了,刚想开口劝便被白璧笑着招呼去,“回来了,可还记得你少时我吹的那管竹笛?”   容文鸢一愣,“自我来金陵,就未见你吹过。我还以为你早便不吹了呢。”   “是有许久未曾动过了。心境早就不复当年,再动曾经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白璧拢了拢狐裘,将整张脸又埋进去一点,整个尖削的下巴都看不见了,“你去我床头的暗格里掏掏,看看还在不在,若在我便再给你吹首曲子。”   容文鸢觉得今日的兄长实在是奇怪的紧,可他话语之中的味道自己是一向难以听懂的。自己的兄长总是话里有话,自己的兄长总是将自己的欢喜悲痛藏在一张面具之下。她只能点头答应,“那我去寻,哥你别站在这风口上。”   “好好,过会儿就回去。”白璧答应着。   萧景琰匆匆回府的时候,竟听见风雪中传来零散破碎的笛声,是白璧通过残谱自己谱出的《广陵散》。   萧景琰并不通乐理,只是刚与白璧相熟时被那人狠狠的教训了许久这才知道了一些。只是真要算来,白璧自从前年回京后,便再也没有动过。往年他吹的也少,只是有时候会吹上一段。   在围着篝火与将士们闲谈,被他们起哄闹的推辞不开的时候,在外行军鼓舞士气的时候,还有就他们两个一起的许多时候。白璧曾说笛声本就悲凉凄切,所以他从不轻易吹悲凄的曲子。只是有些时候他这个文人要附庸风雅彰显自己的才气吹改些名曲也一定要在自己足够欢喜的情况下。今日的白璧欢喜吗?   怎么可能。   萧景琰快步朝笛声传来之处走去。大雪漫天飘扬模糊了视线,风声呼啸中白衣的人站在回廊下,风吹乱了未束起的青丝额前的碎发滑过下颚不时的拂过吹着碧绿竹笛的唇。遗世而立,俊秀儒雅,竟不似人间之景。   白璧似乎也看到了萧景琰,可他只能远远的隔着风雪望着他,两个人之间如同隔着重重的迷瘴。萧景琰走到进处,一支曲子便也终了。   “外头风雪大,你身子弱怎么还在雪里站着。”萧景琰声音低沉。   “这就回。”这是两个人几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他将竹笛握在手中。萧景琰伸出手去,怎么冷的天那么一双手哪里热得起来。可白璧却状似无意的笑着转过头将竹笛交给容文鸢,然后将双手笼进狐裘里,“风大雪大,我进去了。”   说完也不看萧景琰一眼,转身离开。他不知道萧景琰是不是在着他离开,但是他一直走到再也看不见那个人一点点才停下来。一路上容文鸢欲言又止,白璧看着都替她累,“鸢儿,我今日所做的决定,你便在身边看着吧。这一首曲子是我最后一首,笛子送你,日后我怕是都不会再吹了。你莫要担心,这人世间最可恐的永远不是已经注定的结局,而是迷茫的未知。我依然做下了决定,那么只需要去做便是。你去帮我看看这位殿下是怎么了,似乎是难过了。”他轻轻的叹息着,看着是解释,可其实打断了容文鸢所有问他的路。   容文鸢一时脱口而出:“那你为何不自己去?你既然已经选择好了,还怕遇见萧景琰就会迷茫吗?”   当真是冰雪聪明,一针见血。白璧摸摸他的小丫头,“真的是长大了,不过你说错了。去见他,只会让我更加坚定我要做的是一件怎样的事情。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位尊贵王爷现在在伤情些什么。”   他转身扬起的衣衫滑开的弧度,竟是决绝的凌厉,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萧景琰半跪在密室的台阶上,手中紧紧的握着那一枚被他当日亲手斩下的铃铛,心中回想他当日种种,心中有愧有悔有伤,百般的滋味全上心头。   “备马,我要去苏宅。”   “殿下,外面好大的雪。”戚猛劝到。   “那日他从苏宅赶过来劝住我时,不也是漫天大雪吗?”   “那就快去。”白璧站在秘道的入口听到这样的对话淡淡说道。然后便不再说任何话,转身离开。徒留突然愣住的萧景琰。   他对着容文鸢道:“这就萧景琰呐,鸢儿。”   “哥,你是想夸他重情重义敢于认错,还是骂他鲁莽冲动心存偏见?”容文鸢扶着白璧,无奈问道。   “其实我更想说,去备马车,我要出门。”白璧望着素裹银装好像能将所要的肮脏都掩埋的世界。   “什么?哥你要去哪儿?你也要去看苏先生?他的病已经稳定下来了,又有晏大夫在,你妹妹我去都是打杂,你们去看人就是添乱。”容文鸢毫不客气道。   “不。我们是去看人。不过,不是苏宅,而是刑部天牢。我们去看看那一位,老人。呵。”白璧轻声近乎喃喃的说道。   人生如戏,便是这样的巧合。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像是上天早早的注定,安排好了只等着棋子自己钻进套子里。   白璧没想到萧景琰与蒙挚竟比他还早一步到了天牢。虽不知究竟是什么事,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白璧想似乎有一出好戏就要上演了。   他脚步匆匆的一进地牢便听见夏江略显苍老的声音:“这个苏先生的分量还真是不轻啊,竟能劳动两位亲自到地牢来看我。嗯唔。”夏江说话似乎有些艰难,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最后一声低哼,更是确定了白璧的猜想。   “说,解药在哪里。”是萧景琰。   “我要不说呢?你敢在这天牢之中把我杀了不成?”   “为何不敢?”   “一个当红亲王,一个禁军统领。案由还未开审,便一起到牢中下手杀人。你也不想想咱们那位多疑的陛下听闻此事会有何感想。”   “我素来鲁莽,想不了这么多。”他话音一落,夏江的声音忽然痛苦起来。   白璧一道牢门口,只听见萧景琰道:“离乌金丸毒发还有三天,我可以不进宫,不上朝,拷问你直到最后一刻,苏先生若有差池,我立刻亲手拧断你的脖子。就连你的尸身都没有人替你收敛。”   “住手!”对立的两方突然出现了第三人,白璧突然挡在萧景琰与夏江中间。他面对着萧景琰,心想,这个萧景琰发起狠来的模样当不辜负他的累累军工,战场上杀出来的男人或许倔强不谙阴谋算计有着宁折不弯的臭脾气,但他一定更是刚强内敛的,重情重义的。哪一些形容他的词语褒贬是多得很,但是谁说褒扬不是贬骂,说他不好又怎么不是在另一方面说他的好呢。   只是可惜了。   “这,白先生你怎么来了?”蒙挚的手还卡在夏江的脖子上。见萧景琰只是盯着白璧不说话,只好自己来问。他们时间紧急实在是没有时间拖了。   “蒙大统领先放下自己的手,咱们再谈,如何?”白璧勾起笑,微微的一点。他又向夏江的方向后退了一步。这样的姿态竟是隐隐于萧景琰对立,他站在了夏江的那一边!   不止是萧景琰与蒙挚,就连容文鸢都呆呆的站在牢门口进退维谷。唯有失了束缚被白璧挡在身后滑坐在地忍不住咳嗽的夏江,他知道转机来了。   “白璧。”萧景琰笼在宽大袖子里的手,骤然握紧。   两个人站的这样近,不过两步的距离。可从前远在天边也觉得近在身旁的人在这一刻却突然陌生起来,明明不过两步的距离,就好像隔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并且这一条鸿沟越来越大,将两个人越推越远。   “白先生,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夏江他给苏先生喂了一颗剧毒的乌金丸,如果米有解药七日之日必定毒发身亡!”这几个人里最着急最冷静不下来的便是蒙挚了。   白璧不说话。   白璧与萧景琰两个人不过一瞬间的对视却久远的好像数十年的光阴匆匆从眼前滑过。那些笑过的痛过的春夏秋冬相扶相携走过的江南漠北。他们一起去多许多地方,做过许多的事情,他们一起走过十四年,日夜不离整整十四年!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是不是说的就是这样。   “我不会让苏先生再有任何损伤。”萧景琰对着白璧一字一顿道。   白璧笑得更开,俩个小小的梨涡乍现,清冷俊秀的容貌此时竟也有两分可爱。他以为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对着这个人笑了,他抬手,明明不过一瞬间的事,可放在萧景琰额眼里却好像一千年那么长。   发如泼墨。他伸出手,手中放的是他不曾离身的白玉发簪。他笑着将东西递给萧景琰,萧景琰盯着那根通体圆润洁白不雕刻半丝花纹只在簪头安放了一颗玉珠的发簪。他不接。   两个人一个固执举着手一个固执的不肯接下。   整个世界都骤然寂静下来,落针可闻,这样压抑的气氛下,就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靖王殿下,靖王殿下。”突然出现的黎纲打破了这一室寂静。一定是梅长苏的事情出现了转机了吧。   萧景琰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不必再与那个人对峙下去,他快步的转身离开,既是急着想要知道梅长苏的消息,也是与白璧各自安静。   人一个又一个的来,一个又一个的入潮水般退出去。最后只留下白璧与夏江,容文鸢在门外突然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早已经是一片冷汗。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混乱成这样?   白璧收回一直举在手里的发簪,想真是累啊。他回转过身,缓缓的蹲下身,与夏江对视。   “夏叔。”   “靖王府的白先生。”   白璧面色沉下,他直视着夏江,好像天地颠倒也无法更改他的决定。   “翻案。”   “怎么,萧景琰不肯帮你?”   白璧紧紧的咬着牙,“我要翻案。”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孩子们看懂了么看懂了么看懂了么!!重要的事情问三遍,【捂脸】觉得下面水牛和狐狸还会冷战几张在吵个架,咳咳,这一切的原因~【继续捂脸】下文继续~ 第25章   “这白先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去帮着夏江呢?”蒙挚听到梅长苏没事的消息,放下了一颗提起的心,有不有纳闷起白璧的异常来。   “我信他,定有自己的理由。”萧景琰依旧是一张略显严肃的模样,可一句话却是无比的坚定。 黎纲与蒙挚俱是一愣。可萧景琰显然已经不愿再多言。   雪,覆盖了整座金陵城,知道好几天后才渐渐消融。白璧窝在被子里覆去翻来,最后还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第二日,白璧撑着疲惫的身体起来,又差点跌回去,他伸出手,眼前却是幻影重重,天地颠倒手指叠着手指。 白衣单薄的书生无力的闭上眼睛,再一次从暗格里掏出白色的瓷瓶,可从瓶中滚落的竟只剩下一颗。白璧送低垂眉目,将药送入口中。   “哥,哥,你起了么?”外头响起容文鸢的叫门声。 白璧手没由来的一颤,白色的瓷瓶咕噜噜的顺着被子,滚落在地。“就起了。” 白璧咬紧了,压抑回就要出口的叹息,他必须继续下去,一步都不能错不能退。   片刻后白璧打开房门,便熟悉便问容文鸢:“马车可准备好?”   “恩。都准备好了。哥,你真的不多带几个人走?”容文鸢还是不放心的问。到底上一回出门白璧出事对她的冲击太大,至今还缓不过来。 白璧取下狐裘披在身上,笑道:“一个都不能带。我有我的鸢儿呢,还怕什么?是也不是?” 容文鸢看着他,可白壁就像毫无所觉似得打好绳结,理好衣裳,笑着回头,“好了,走吧。”   “哥,你能不能什么事情都一个人藏在心里,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担心你,却不敢拦着你,你知不知道我害怕极了。”一身红裙似乎都黯淡的失了色彩,容文鸢隐忍着眼泪,握住白璧微微颤抖着的手,好一会才放开,重新抬起脸来对着低敛眉目的白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手中替他重新打好微微不整齐的绳结。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的。吃食我也放到马车里了,倒是后哥哥在路上吃吧。哥,我......”   “让你担心了。”白璧轻轻抱住面前的人,在大梁便是亲生兄妹也是男女有别,不会过分亲近,可在师门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礼法的,便连男女之别都没几个人放在心上。 面前这个人是他少时一点一滴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儿,是他此时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全然信任的人。   “你放心,我至少现在一定舍不得死,不到亲眼看到真相大白,恶人得报的那一天我绝对不会死的。但是,鸢儿啊,生死乃人间常事,人一出生就是等待着离开,本也没有什么。别难过,有些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时机未到。等有一天机会来了,你会什么都知道的。我答应你,到时候一定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轻声哄,却惹得容文鸢泣不成声,但她不能再哭了,她还要陪着白璧走下去。她怎么可以软弱,她若是退步了,那白璧一个人还可以去依靠谁。 容文鸢捂着眼睛,“我,我知道。哥,你,我去驾车。” 她怕被白壁看见她的眼泪慌张跑开,而白璧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自嘲之情竟是悲凉而又无奈。   临出门了,白璧只让人同萧景琰,自己则在门口等容文鸢驾车过来。也不知道是否是巧合,萧景琰刚好步履匆匆,看样子也是要出门去。   他看见白壁,便在他身边停下,声音和缓低沉,却让人听不出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你要出城?去哪里?”   “陪着鸢儿四处走走。”白壁回答。   “可带足够了人?”   “哪里用得着带什么人,鸢儿在也就够了。” 萧景琰听闻,竟在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接过一边亲兵牵来的马,翻身而上,绝尘而去。   风吹袭而来,乱了青丝三尺。白璧拢了拢狐裘,由容文鸢扶着上了马车。 剩列战英一个站在门口真是左看看不对,右看看又开不了口,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背对着各自离去。旁边站岗的亲兵也忍不住小声问着:“将军,这殿下也先生是闹脾气了,他们两个还闹上了啊?”   “先生和殿下之间的事又启是我们能开口说的。别胡乱说话,小心军棍伺候。”列战英摇头道。 靖王府的兵,都是战场上打出来的,说是悍勇精兵也是不为过的,就是有时候太爱操闲心了些。   容文鸢驾着马车,一路出城。   京西寒钟观,白璧下了马车,只见紫衣锦服的少年含笑而立。   “白先生,家父已在净室等待,请随我来吧。”   “多谢。”白璧略一偏头,竟生出白驹过隙,万物变更的沧桑感。他常年在外,回了金陵也是窝在府里大门不出,谁曾想当初还跟在林殊身边,赖在祁王殿下身后的那一群小子们竟都已经长的这般大了。 容文鸢跟着白壁,白壁由着言豫津领路,不就在意见净室前停下,言豫津不再上前,容文鸢也被白壁留在了门外。   “让言侯爷久等了。”白壁先向坐在位子上煮茶的长辈落下一礼,然后挺直脊背,勾起微微的笑,“多谢侯爷今日愿来。”   言阙斟好两杯茶,伸手一指对面,道:“先坐下再说吧。”   “是。”白壁恭敬的依言坐下,端起茶来,微微的抿了一口,竟显出两分闲适自如的潇洒。   “从前不曾细看,今日一见你倒是真的与你母亲十分相像。我还记得,你母亲死江湖中人,当初一眼看中了你父亲,便毅然加入悬镜司,更是在悬镜司中占下了自己的一袭之地,当真是女中豪杰。”   白璧还是微微笑着并不接话,而言阙也只是再斟了一杯茶,便接着道:“当初你父母的案子爆出来,也许多人都不相信,但一步步的查下来,还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你父亲生性坚毅,是决不妥协的性子,绝不认罪,可案子是陛下亲口定下的,自然不会管他认还是不认。而你母亲,江湖出身,又冰雪聪明,我一直以为她定有不为人知的奇法,可谁知她‘畏罪自杀’于牢狱之中,当时她还怀着你。”   “大梁律法,怀子者,可拖迟行刑。纵然陛下不容,要她性命,我母亲为我也绝不可能自寻短见。”白璧听闻这些,早已经是心绪沸腾,可他能忍,便是连声音都是平静而和缓的听不出半点波澜。   “所以,这便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破绽之处。”言阙放下茶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但是上一任悬镜司首尊已经年老,陛下若要重新挑选下一任首尊必定在夏江与你父亲夏沚只见。你怕是不知道,你母亲与静妃同是江湖出身,静妃入宫之前与你母亲死至交好友,连带着宸妃与林府也与你母亲亲近。更甚至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还与静妃商量若你是女孩儿便嫁与正好年长你两岁的靖王。”   “咳。”白璧也不知怎么的心虚,差些被呛着,“此言说来我父亲的案子却有可能是陷害。当初璇玑公主也不知到没到夏江的身边。不瞒侯爷,我母亲虽身在狱中,但已经传信与我师父在外收集证据。”   言阙见他欲盖弥彰的模样,虽是疑惑,但也给他留了面子。接着道:“我记忆中的白之筠坚强忍耐如同男儿,更何况便是为了你她也绝不会走一条必死的路。”   ...... 容文鸢站在院子里,时不时的往净室的方向瞧。心里着急,怎么进去这么久都还不出来。 言豫津在一边陪同,他为人风趣幽默,不拘小节又心思细腻聪颖率性,见容文鸢心中忧思,便在一边打趣同她说上两句话。,倒也能转移容文鸢的两分注意力。   容文鸢也是江湖女子,潇洒不羁之处也与寻常女子不同,临走之时还不忘一扬下巴,露出这几日难得的笑来,“言豫津,听闻你功夫不错,下次有机会我们过上两招若何?”   “若是容姑娘有雅兴,我自当奉陪。”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有抽风了的我无可奈何的刷了手机,然后被手机虐哭~谁能告诉我这断句怎么成这样了~也不知道现在改对了没有~ 第26章   晚间白璧回到靖王府,终于熬不住倒下。容文鸢这才知道,白璧竟一僵配下的药丸吃完了。那种药能让白璧更好的行动压制病痛,但药物的毒性更是不可小觑,这般乱来,容文鸢是又气恼又担心,硬生生将白璧压在房里,每日三顿药之外施针药浴更是多了起来。   这小丫头一气恼便是白璧也毫无办法,便是容文鸢要他好好呆着,三月春猎前再不能闹出什么事情来,白璧也是能答应的都答应。   靖王原本还希望白璧能与他一起到苏宅去看看梅长苏,顺带与邢部尚书、户部尚书对谈学问。   对谈学问?   白璧知道沈追和蔡荃都是他以后会委以重任的栋梁之才,去苏宅无非是想要给梅长苏的未来铺一条路,准备一条顺理成章的晋升之途,若是能带上白璧当然是更好。   白璧放心与萧景琰终于全心接纳了梅长苏,却也叹,他和梅长苏都已经是不可能辅佐他的人了。   “哥!不是说好了好好休息的么,你又在做什么。”容文鸢端着吃食进屋就见白璧搭着件衣服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见容文鸢进来,白璧刚好放下笔,“是是,好好休息。我不过是闲得无聊写点东西,这就躺好,好不好?”   白璧笑的无奈而宠溺,也果然就躺回了床上,只是这个人的脑中似乎总不会停歇,“对了,晚上你若是见景琰回来,就桌上的那张名单给他看看,看看合不合用。”   “什么?”容文鸢拿起纸张,发现下面还有,在拿起,又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字迹,清清楚楚的写着名字官职事迹性情。“你这是做什么?”   “今年二月,适逢每三年一次的春闱大事,往年是太子与誉王争得面红耳赤,可今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将目光放在景琰的身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将东西给他就是。”白璧笑笑,端起药膳吃着。   容文鸢无言,许久才道:“你们,不是吵架了么?再说,他有他的麒麟才子,要你操什么心。”   “是是,我们是吵架了,可若是你与我吵架了,我有事要你帮忙你帮是不帮?鸢儿,都是一样的,这人世间是藕断丝连的便是感情,你永远没有办法说断就断。我知道有梅长苏在,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是总是不放心,总是想着略尽绵薄之力,能帮他一点,都是好的。”白璧笑,却是藏不住的苦涩。   容文鸢默然,他的兄长当真是将那人看的极重,“那你干嘛还要同他吵架,最后好好的同他再多一点的相处不好么?”   白璧摇了摇头,“徒增感伤。鸢儿,待此间事了,你便陪我四处走走,你看如何?”   “好啊!当然好!”容文鸢听闻喜不自禁,“到时候就我们两个,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出去走走。”   白璧也笑却难以全心全意,目光悠远绵长的盯着一处看,“好好,都依你。”   萧景琰......   转眼间草长莺飞,三月来到,内廷司开始忙碌准备皇族春猎、驾幸九安山离宫的事。众皇子中除了誉王还在幽闭不得随驾外,其余的当然都要去,再加上宗室、重臣扈从的近两百人,每个都带着一群随行者,规模算是历年最大的一次。皇后仍象往年一样奉诏留守,但妃嫔中随驾的已不是曾经宠冠六宫的越贵妃,而变成了静妃。   在预定仪驾出京的前两天,穆青再次乘坐着他的八抬王轿前往苏宅,并且一直抬到后院才落轿,而从轿子里出来的除了这位小王爷本人以外,还有另一个仿若大病初愈的青年。   而此时萧景琰、白璧等人已经在密道里等待了。这一夜注定不眠。   “卫峥……参见靖王殿下……”   看着本以为已是永别的故人,萧景琰觉得自己比预想中地还要心潮难平,忙稳了稳心神,上前扶起卫峥。站在他身后的列战英也忍不住抢上前一步,盯着卫峥上上下下细细地瞧,瞧到后来,眼圈儿就红了。   “殿下,大家都坐下来谈吧。我想今夜要谈的话,应该不会短吧。”梅长苏稳住心神道。   “好,来,私下相见,不要拘礼,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你先坐下来。”靖王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个座位,“由许多疑惑,我藏在心里多年,本以为已再无解答,幸喜上天护佑,可以再见旧人,还望你一一为我解惑。”   “是。”卫峥深施一礼,这才缓缓落座,“殿下请问吧,卫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靖王凝视着他的眼睛,第一句话就问:“当年梅岭一役还有其他的幸存者吗?”   这个问题卫峥做过准备,所以立即答道:“有。只是不多,有职份的就更少了。因为被宣布为叛军之后,就要服苦役,所以即使是士兵也不敢还乡,只能流落异地。”   “我认识的还有哪些?”   “本来人就不多了,校尉以下,只怕殿下您也不熟识。”   靖王心一跳,立即道:“既然你还活着,那么梅岭也不算无人幸免,也许......还有其他的人能够......”   白璧一直沉默的坐下靖王的下首,他知道萧景琰此时想的一定是林殊。林殊......林殊......萧景琰一直盼望着的人。也不知此时一直沉默的坐在角落里的梅长苏,此时又是何等心境。   “殿下。”卫峥打断了靖王的设想,“当时在下并不在梅岭。聂锋率领的前锋部队没有按时赶到增援,少帅派我前去接应。”   “那么梅岭怎么会打成这样?林帅带领的赤焰军是大梁国最强的战队。单凭谢玉和夏江从西境调来的十万兵马,怎么可能打成这样?”悲痛的不可置信的声音,是那位现今炽手可热的当红亲王,可他并不快活。   卫铮霍然抬头,目光如火,“难道连殿下,也以为我们是跟谢玉厮杀成这样的吗?”   一室寂静......   卫峥两颊咬肌紧绷,绷出铁一般的线条,“以林帅的性格我们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只是当谢玉的屠刀举起来的时候,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已经没有力气了……”   “恶战……”靖王对当年北境的情势还算是比较了解的,略一思忖,心头大是惊悚,“难道,谢玉所报的击退大渝二十万大军,力保北境防线不失,其实是你们的功劳?”   “击退?”卫峥冷笑道,“大渝以军武立国,如果不是我们赤焰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灭掉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皇属主力,大梁的北境,怎么能有这十三年的太平。”   霎时,又是寂静不能言语。也不知是过了一瞬间还是半晌,萧景琰压抑的笑声在这满室无言中响起:呵哼哼,我们远在帝都金陵的皇上,居然只凭谢玉和悬镜司的密报,再加上心中早已深深烙下的猜疑与忌惮,灭掉了赤焰军数万忠魂。” 他是痛极了。   卫峥差些落下泪来,“当年的梅岭滴水成冰,漫天风雪,林帅冒雪行油毡火攻之计,我们赤焰军浴血奋战三天三夜,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将大渝皇属大军斩落马下。”卫峥地脸上迸出自豪的光采,但只一瞬,又黯淡了下来,“自那之后,我们也是军力危殆,伤亡惨重,不得已,只能原地休整。这个时候,少帅已经察觉出不对了,因为本该来接应地聂锋迟迟没有出现,所以少帅派我前去接应。谁知道我刚出山口,谢玉和夏江的十万大军就赶到了。我还以为,我竟然还以为他们是援军。”卫峥声音里的悲愤与苍凉,足以绞碎世上最坚硬地心肠。   “梅林沦为修罗地狱,被焚烧成一片焦土,遍地焦尸,面目全非。与最剽悍的皇属军厮杀我们都挺过来了,没想到最终却死在了自己的友军手下。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蒙挚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细节,心中激荡,咬着牙回头看了梅长苏一眼,却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微微仰着头,纹丝不动,似乎已凝固成了一道无生命的剪影。   靖王牙根紧咬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双手埋进了掌中,蒙挚也转过头去用手指拭去眼角地热泪,列战英更是早已泪如雨下。只有梅长苏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眸色幽幽地看着粗糙地石制墙面。   白璧低下头,这样的事情纵然是再听一遍,也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虽然心里早已明白希望渺茫,但听到卫峥的这番话后,萧景琰依然禁不住心痛如绞。他的朋友,那个从小和他一起滚打,一起习 文练武的朋友。那个总是趾高气扬风头出尽,实际上却最是细心体贴的朋友,那个奋马持槍。与他在战场上相互以性命交托地朋友,那个临走时还笑闹着要他带珍珠回来的朋友。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萧景琰忍者满眼要溢出的泪水,望着天边的那一轮月色,缓缓的站起身。真相从耳朵刺进心里,搅得血肉翻滚,痛彻心扉。   萧景琰失魂落魄,“回不来了,回不来了,真回不来的。” 南海亲采地那颗明珠,还在床头衣箱的深处清冷孤寂地躺着。可是原本预定要成为它主人地那位少年将军,却连尸骨也不知散于何处。   那强忍着的泪水从憋的通红的眼中落下,“这整整十三年,七万亡魂未安,污名未雪。纵然我萧景琰现在七珠加身,荣耀万丈,到底有何意趣?!有何意趣!?”他痛声嘶吼,一脚踹翻了灯台。   白璧心头一颤,这个人已过而立之年,沉稳隐忍,现今却是痛断了肝肠才会这样。人早已在自己回过神来之前就拉住了那人,两个人两只手这一刻竟都是冷如冰霜。   “殿下。”   “殿下。”   四周的人除了这一声再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来。   梅长苏站在小小的一角,眼中竟也恍惚起来,喉咙哽咽,但只一瞬,他便放下紧绷的脊背,缓缓喘上两口气,他又变成了那个深不可测的麒麟才子。   白璧可以感知到自己的手在刹那间被握紧,用力到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白璧一颤,终于妥协似是的回握住他。   “靖王殿下,请切勿急躁。”梅长苏的声音,在此时轻缓地传来,但他也只敢离的远一些,弯腰一礼见再将自己所有的心绪往里敛藏,“此案由陛下所定,牵连甚广,不是那么容易说翻就翻的。唯今之计,当暂压悲愤,徐缓图之。只要殿下目标坚定,又愁何事不成?”   “是啊,殿下”,蒙挚现在也稍稍稳了稳。低声劝道。“要翻案,就是要让陛下认错。但这个错太大了。陛下怎么肯认。何况卫峥现在是逆犯之身,他的这些话也无法在朝堂上示众,请殿下务必三思。”   “可是……可是……”列战英哭道,“这么大地冤屈,就这么忍了吗?我们血战沙场的将士们,就只有这样的结局吗?”   “战英,”白璧低喝,“这不是赤焰军一家的案子,这里面还留着祁王殿下的血。”   梅长苏静静地道,“正如蒙大统领所说,要翻案此案,皇上必须认错,这就意味着在后世的史书中必定会留下他冤杀功臣和皇长子的污名。此时谈何容易。殿下若要达成你最后的目地,此时此刻千万不能提出重审赤焰之案。”   萧景琰缓缓放开白璧的手,他抬起头,双眸通红,苍颜似雪,“容我提醒苏先生,我最后的目的,就是昭雪此案,其他的,暂时可以靠后。”   梅长苏回视了他良久,淡淡一笑,“是,苏某谨记。”   萧景琰也微微缓过神来,擦拭净了眼泪,低声道:“春猎将至,本来还有些事要跟先生商量,只是心绪难平就不多言了。还望见谅”   “殿下客气了。”梅长苏微微欠身,“至于卫将军,此处人少清净住着安全,殿下可以放心。”   “如此就有劳先生了。”萧景琰点点头,又回身对卫峥道,“此次你能获救,全靠苏先生,你住在此处,还须一切听从先生地指令。”   峥立即抱拳道:“是!卫峥一定唯先生之命是从。”   他回答得太快太干脆,靖王反而有些吃惊。虽说梅长苏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一个性情刚烈的武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说出惟命是从地话来。   “哪里来的什么规矩,卫将军客气了,”梅长苏微笑着岔开道。   还好萧景琰此时心神不平,也未深究,只是行礼道“如此,便不多饶了,告辞。”   列战英与白壁也对着梅长苏一礼,“告辞。”   蒙挚原本想再留一会儿的,可看了看梅长苏的脸色,也只好跟在靖王身后一起离开。   回到靖王府后,蒙挚便也离开了,列战英将空间留给了白璧与萧景琰,在列战英心里,纵然不知为何白璧与萧景琰一直不冷不热,但能安慰萧景琰的除了静贵妃娘娘便只有白璧了。   烛火摇曳,光影明灭。萧景琰突然回身抱住白璧,白璧被他一带,整个人都扑进那人的怀中。   白璧本来就瘦,人又比萧景琰矮了小半个头,此时被那宽衣大袖一遮,竟似乎与萧景琰融作一体。   萧景琰抱得很紧,紧到好像要将骨肉血液都揉碎了,揉在一起。   他们两个现在可还在冷战呢,忍了一个多月,又怎能在此刻功亏一篑,可白壁心软了。   萧景琰将头埋进比白璧的肩窝,他说:“白璧,小殊他,回不来了。”   白璧颤抖着唇却吐不出半个字,伶牙俐齿在此刻都成了摆设,他只能用力的回拥住那个心伤的男人。心中既酸楚又不忍。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说:“景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人可以真正陪你一辈子。你的路少了任何人都要坚强的走下去。但是你可以这样想,只要你活着,你还记得,你的小殊一直都在。一个人并非是活生生站立在你的面前才是活着的。”   “终有一日,你也会离开我,是不是?”萧景琰压抑着痛楚的声音,低声问他,竟有两分萧索之意。   “我......”所有的话都掐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他该怎么说,说他寿命将尽活不过三十岁,还是说他已经决定翻案之后远离金陵再不回来。不论是哪一句,对于现在的萧景琰都是雪上加霜。   萧景琰他足够坚强刚毅,他是铁血沙场的将军,是朝堂上的七珠亲王,但是他更是那个重情重义的萧景琰。情意二字是最容易伤害他的一把尖刀。   “景琰,我想,是我对你不起。” 第27章   皇族春猎实际上是一种猎祭其意为谢天命神赐之勇悍故而年年必办逢国丧亦不禁。春猎的场所一向是九安山此处距京城五百里有密林有草场还有猎宫一座十分齐备。不过按例春猎前三天连皇帝也不能入住猎宫必须在野外扎营敬天。   三月二十七天子旌旗摇摇出城皇后率留守众臣于城门拜送。靖王虽然奉旨要把苏先生带着但他的位置必须是同行在梁帝龙辇旁侧以便随时候命而这位苏先生却只能带着他的几个随从跟靖王府的人一起走在后面的队列中。   靖王府的小小队伍里大多都是武者,便连容文鸢这个姑娘家都是骑马的好手,只有梅长苏与白壁是坐马车地,两人边坐到了一块儿,一路上闲谈,倒也不无聊。   九安山在猎宫之外连绵扎下一大片的帐蓬,居中便是金顶云龙的皇帐高五丈幅宽十丈虽是临时搭成但内里摆设铺陈已极精美中间垂下绒绣帘纬将整个皇帐分为外面起坐里内安寝两个部分。静妃的帐篷仳邻皇帐规制要小些但因为要侍奉梁帝她在夜间基本上是居于皇帐之中地等男人们出去打猎的时候才会回到自己帐中。   随蒙挚而来的三千禁军分班守卫如铁桶般绕护在这两顶大帐周边戒备之森严恐怕连只土拨鼠也不会放进来。   其他皇族和重臣们地帐篷自然更小一圈按着地位高低层层围在皇帐四周直如众星捧月一般。   白璧的营帐与梅长苏的靠在一块儿被靖王府其余的营帐围在中间只苦了容文鸢一个姑娘家,还好这位姑娘也不是扭捏的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靠着白璧营帐的另一边也就是了。   白璧与梅长苏分别休息的时候,只听见梅长苏与白壁站在一起,低声道:“一路走来,我见你心情郁郁,可是有事?”   白璧瞧他,“苏兄,目光如炬,但恕白某不能相告了。”他这般痛快的便承认了,他直视梅长苏的眼睛,“苏兄,我只望你能保重好自己,尽量多陪一陪他吧。”   说完,不等梅长苏继续问下去,便转身离开。梅长苏见他言行举止处处怪异,脑中灵光突然一闪,那人是否性命不长了?   休整一晚后,春猎于翌日正式开始。   春季由于是万物繁衍的季节,本不宜杀生,所以春猎与秋猎不同,是以祭仪为主,没有竞技,大家进林子里转来转去,不过是做做样子,除了偶尔射两只野兔野鸡什么的,一般不会射杀鹿、獐等常规猎品。   祭仪开始,梁帝一马当先,身后将士也都纷纷跟上。   白璧也换上了劲装痛梅长苏站在一起,他们两个弱书生倒也刚好做个伴儿。   梅长苏笑问牵着马还站在一边的列战英:“列将军,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去啊?”   “哦,殿下吩咐我在这保护二位先生。”列战英答道。   “有什么危险的,有这么多人呢,你去吧。”梅长苏体贴道。   “这......”列战英还是犹豫。   白璧一推容文鸢:“你不是早就手痒了么?战英,着小丫头第一次来,好奇得很,你帮帮忙,带她去长长见识。”   容文鸢一身大红劲装,端的是英姿飒爽,她撇撇嘴,看了眼列战英。   “那好。容姑娘,跟我来吧。”列战英想了想还是点头,翻身上马。   容文鸢一见也笑,“哥,那,你自己小心,我玩儿会儿就回来。”   说着也利落上马,挥鞭跑了几步,有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站在梅长苏身边的言豫津道:“诶,你上回说的可还算数?”   言豫津一愣,然后让士兵给自己也牵来一匹马,“自然算数。”   白璧看着三人绝尘而去,不由叹道:“这丫头越养越野,哪里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分明是个野小子呀。”   庭生也想去玩,梅长苏便让飞流带着庭生去了。草原空旷,不一会儿就只剩下白璧与梅长苏站在一块儿。   “我看容姑娘近来似乎心情不错。”梅长苏开口道。   白璧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隐瞒,低声道:“我答应了她,以后跟她一块儿离开金陵,陪她走走。”   “景琰知道么?”梅长苏双目深幽,宛若井水,将人看得清清楚楚,将自己藏得模模糊糊。   白璧摇着头笑,他抬眼看着天空广阔,白云悠悠,分不清是淡然还是苦涩,“我不准备告诉他。梅长苏,我活不过而立,我甚至活不过半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他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看到昭雪的那一天。但是,我想搏一搏,苏兄,你且静候吧。”   梅长苏蹙眉看他,似乎是在思索他语中深意,许久才道:“你这般模样骗得过景琰么?他知道你等不了么?”   “我瞒不过你们,但一定瞒得过他。也是好笑,景琰是个很聪明的人呢?对事对物他都自己的想法,也算是敏锐了。但是他不会拿着探究的看眼神来看我,便如同曾经的林殊捉弄他,而他总是中招一样。明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可他有时候真是迟钝的可怕。”白璧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是在嘲讽自己利用了萧景琰的信任,还是痛苦自己无可奈何。   “怪不得你与他不复亲近,景琰这段时间心神不定,似乎有什么心事,你可知道?”梅长苏问。   白璧回首看向他。   梅长苏道:“你的心事怕也远不止这些。为什么不去告诉景琰。你可想过,有时候你在避免伤害的同时也还是在伤害着他。有些真相就算你现在不说,以后你就能永远不让他知道么?白璧,你在极力的将自己所以为的好强加在了景琰的身上,你可曾想过,对于景琰来说,他是希望自己可以一辈子不知道然后眼睁睁与你越走越远,还是跟愿意在你......最后的一段时间多与你相处。我想,我认识的萧景琰是一定不会愿意与你在误会里,草草走完这最后一顿时间。”   风吹拂过耳,白璧眯着眼睛找寻着远处萧景琰的身影,“梅长苏,我若将所有都告诉他了,你的心愿怕是要受到影响了。”他不在笑,只是平静,“还有你自己。我们所有人都在瞒着他,你可曾想过,当他许多年后突然回首,无意一瞥突然明白,你是谁,而他是怎样的怀疑过你,他但如何。在哪个时候你也好我也罢都成了一具白骨,留下他一个惭愧遗憾与自己明白的太晚能做的太少时,我们能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不会知道。”   “呵。”白璧对于梅长苏斩钉截铁的回答忍不住一笑,却在一刻收敛,“你看,你那么笃定它不会。那我也只能笃定,并且决断他所有去知道的路途。”   他终于找到了那一身盔甲,坚毅挺拔的身影。那是他一生的挚友。   萧景琰恰在那一刻回头,他对着白璧一笑,然后快马赶来。   白璧一愣神,萧景琰便已经快到眼前。   “苏先生。”他先是下马对梅长苏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看向白璧,目光真挚笑着问他;“想骑马吗?”   自那一夜的拥抱以后两个人之间还是亲近回了许多的。   但白璧还是回避了他的目光,“腰软腿软,手连缰绳都未必抓的稳,怕是要闹笑话。”   萧景琰动了动唇,最终只是上马走了。   “他知道你在回避他。日后,他不会想你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冷淡下来么?”梅长苏双手拢在袖子里似乎是有些冷了。   白璧拉着他一块儿回营帐,俊秀的面容是温和的笑,眼中却是落寞的,话语决然:“我已经为他找好了理由,只等着他来质问我的那一天。”   梁帝一早主持了开猎祭典,又在随身侍卫的重重保护下进密林中转了一个时辰,最后带着两只野鸡回帐。他毕竟年迈,午膳后便倦意难当,在静妃的轻柔捶打下昏昏入睡,不多时便睡得鼻息沉沉了。   静妃得了这个空闲,忙命高湛细心守着,自己脱身出来。一面朝旁侧的妃帐中走,一面吩咐贴身的侍女道:“快去靖王处,叫他请苏先生来见我。   下午,白璧便不愿意走动了,懒在自己的营帐里边煮茶边看看书,容文鸢上午还没玩尽兴,又跟着戚猛出去闹了。   萧景琰掀开营帐看到的就是一只软趴趴的白狐狸。   白璧从书中抬起头,看到的便是一个委委屈屈的萧景琰。   他看着萧景琰走到他身边坐下,白璧没有开口,只是斟了一杯茶放到萧景琰的面前。   萧景琰看着这杯茶,声音低低的,“他们都出去了,我带你去骑马。”   “好。”白璧像拒绝,可奈何说出口的却是这一句。罢了,就当是陪他走走。   到了空地上,萧景琰已经骑在了马上,白璧还盯着自己的马为难。他倒是想要舍命陪君子,奈何,他许久不骑,怕自己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算了算了,试试看吧。白璧闭了闭眼睛,这辈子遇见了萧景琰这个大克星。他刚一脚踩上马镫就觉腰间一紧,整个人都飘忽了起来,眼前一片光怪陆离的场景。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白璧就从无处着力的情况靠到一堵墙上,耳边是那堵墙发出的声音。   “驾。”萧景琰一甩鞭子,坐下的战马便像是离线的箭,“嗖”的就冲了出去。   风扑面而来,满耳朵都是大风的“呼呼”声,刮得脸庞耳朵生疼。   白璧清醒过来的脑子让他差点一口气憋死在喉咙里 。   马的速度很快,没片刻四周便看不见什么人了,白璧这才敢在萧景琰的耳边喝道:“萧景琰,你做什么,受刺激了,快放我下去。”   萧景琰听见了,当真用力的一拉缰绳停了下来。但他没有放下白璧,反而因为一只手不用在掌控缰绳将怀里的白璧抱的更紧。   “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   白璧整个人都被萧景琰圈在怀里,耳边听他喃喃是的一句话,整个人都僵在哪里。   “母亲是,你也是。你们都瞒着我。”   原来萧景琰并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不在乎。只是因为信任所以他可以忍耐住自己的困惑去不闻不问。   “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告诉我,我只需要知道你们都会一心一意的为了我好就可以了,是不是?可是,我从来没有瞒过你没有瞒过母亲,你们知道我所有的事情,而我和你们就好像隔了一层纱,只能我自己踌躇不前,按捺住不去猜不去想。白璧,这样,公平么?”   萧景琰的话就在白璧的耳边响起,他的唇在他的耳畔不过三寸,萧景琰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展露着自己所有的情绪,而白璧,白璧只能忍住眼中的酸涩。   “当然不公平。可景琰,你去哪里寻找绝对的公平呢?我最喜欢看到你穿着盔甲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我总可以回想起我们一起在战场上的日子,虽然苦了些累了些,但是肆意快活。不似现在,你高高在上,地位不凡,与你共乘一骑我都在担心若是别人见了会给你惹来麻烦。景琰,这世界没有一个人会完全的为了另一个人而活。你看,你不会因为我喜欢就一直穿着盔甲放弃现在的一切,这便如同我抑或贵妃娘娘不会因为你想知道就将那些不愿意说的事情通通告诉你。”   “若你还无法接受,那么我不妨在换一个说法。你对我们全无隐瞒这是你的胸襟你的坦荡,但我做不到,而你也无法强迫我去做到。既然如此,你又纠结什么呢?一件自己无法做的事情,既然无法改变别人,那么你只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白璧缓缓说着,略带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说道起来,没有从前的温柔,却也不是前两日的冷漠。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平衡的点,可以在不影响自己的目的的情况下用一个比较温和的方式与萧景琰相处。   “你怎么确定我无非改变你。白璧,我一直认为总有一天你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就算你不会亲口同我说,你也会让我自己去知晓,如同那时谢玉的口供,又或者卫峥的那些真相。我一直在等着你将所有都告诉我的那一天。你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了别人而活,可我总觉得,你是不应该一直瞒着我的。”萧景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觉得不甘心不痛快,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口而出,可他自己却找不到那到底是什么。   白璧的故作镇定与特意丈量好的距离一起被打破。他忍不住抬起手碰触那张靠在自己肩上的脸。只是指尖一瞬间的碰触,白璧就回过神来想要收回手,可萧景琰比他块多了,一把就将拿手握住,拉了回去。   白璧一瞬间恍惚了,他想或许他自己为他与萧景琰的感情更多的还是朋友太过于想当然了。那么他们之间的所谓之情,又有多少呢?   白璧迷茫了,他们自以为的为了他好,就真的不会给他更深的伤害么?   “景琰。那么,我给你选择,如果等时机到了的时候你还想听我说,你还想去知道的话,我全部告诉你。不论你想要知道什么,白璧的事情你都可以知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介只自己在抓狂为什么辣么热爱低情商的攻~各种想喂狗粮的介只只能等小攻自己开窍~你怎么还不开窍啊~~~【好吧,都是自己作的设定【泪目】】   粗长了一下的小尾巴~ 第28章   白璧被人请到了萧景琰的营帐。他知道最后一局要开始了。   禁军被皇后把控,誉王联合庆历军都督徐安谟谋反。   可现在最要紧的却是他们不能立刻去告诉皇帝。因为不论他信与不信都会立刻回京。届时誉王发现没有偷袭的机会终止了行动,徐安谟又有足够的时间去销毁证据,那时候那位多疑的陛下怕是会想禁军统领与上位皇子串通一气污蔑誉王,若是誉王在反咬一口,那时候靖王的后果怕是难看。   更何况白璧要的就是一场血战,绝对的杀戮与血腥。   再如果誉王和叛军已经在来的路上,皇上起驾回京,半路上两军相遇,三千对五万,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们绝对不能下山。   当大康的警哨被袭,皇帝得知誉王谋反的时候,萧景琰已经差不多商量好了对策。   蒙挚按早已计划好的方案将禁军戒护范围缩小,快速沿山道、沟堑布置下数道外围防线。幸好此处本是皇家猎场,山道以外可行人的小径全被封死,猎宫周围草场外有天然山溪围绕,坡度适宜,山木甚多,采石也便利,叛军如果想从无路的崖坡爬上来攻击,一些擂木滚石他们都受不了,因此可以将防线缩得又紧又密,抵除掉一部分敌众我寡的劣势。   “什么?这些叛贼叫嚣的是什么?”听着警使地奏报,梁帝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全身一直不停地在抖动,“你……你再说一遍!”   靖王镇定地站在父亲身边,道:“叛军打地旗号是说,儿臣作乱胁持了父皇,所以他们是来勤王保驾的。”   “你什么时候胁持了朕?”   “叛军谋逆,总要有个由头。将来他们可以说,来救驾之时场面混乱,虽剿灭了儿臣,但父皇也被儿臣所杀。那时无有太子,自然是按皇后诏命立新嗣。”   “妄想!”梁帝怒吼一声,又强自稳住心神,看向身边这个儿子,“景琰,叛军逼近,你有什么办法?”   “儿臣以为,此时移驾离开九安山无异于自杀,只能趁叛军还未能合围之前,一面准备坚守,一面派人去调援兵。”   “好!好!朕这就写诏书给你……”   “父皇,没有兵符调不动纪城军地。”   “为什么要调纪城军?最近地援军应该是帝都的禁军啊!”   “父皇,叛军就是从西边过来地,难道您到现在还以为,去帝都求援有效果吗?”   梁帝用手按住冷汗涔涔的额头,无力地瘫坐在椅中。一直坐在他身旁的静妃适时插言道:“纪城军与帝都两处都求援,看谁来的快些不更好?”   “说的也是。”靖王点头道,“为了避嫌,儿臣不能去帝都。请父皇赐兵符,儿臣会在三日内率兵前来护持父皇母妃。至于帝都那边,请父皇自派心腹之臣前去求援,如果有援兵到来,算儿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没有,父皇也可以把真相看得更清楚。”   情况危急,此时已容不得丝毫犹豫,何况静妃在身边,梁帝倒不担心靖王不以最快速度赶回,所以只沉吟了一下,他便亲自进内帐取来半块兵符,郑重交于靖王:“景琰,江山社稷现在你一人身上,途中切记不可有失啊!”   “是!儿臣定不辱命。”靖王跪下行了大礼,起身抓过侍从手里的披风,迎风一抖,一边系上肩头,一边大步向殿外走去。   此时宫外已是惶然一片,许多人不知所措地跑来跑去,似乎是逃也无法逃,躲也不会躲的样子。靖王面如寒铁,步行如风,丝毫不为这种惶然的情绪所动,等他笔直坚定的身影穿过之后,两边看着他的人们莫名地安定了些。   北坡小路上,马匹将士皆准备万全。白璧沉默的跟在萧景琰身后,手中摩挲着那一枚萧景琰后来还他的玉葫芦。   眼看着萧景琰就要离开,白璧突然解下缠在手腕上的葫芦抛给他,“景琰,送你了。”   萧景琰伸手握在手心,回头看他,两人对视不过一瞬,却让人觉得已然千年万年。   “三日内我一定回来。”萧景琰将葫芦放进怀里。白璧一笑看着他拉紧缰绳绝尘而去。   萧景琰离开后,梅长苏、蒙挚与白壁三人立刻回营帐商量。   庆历军先锋部队五千,连日赶来必定疲惫。以蒙挚之勇挫其锐气,攻其不备。大捷之后,誉王原地扎营,准备明日进攻。依他之心绝不会等,怕是在谋算着夜间偷袭。   梁帝连夜上山入住九安山猎宫。晚上誉王人马果然来袭,却被藏在营帐中的火药反将一军。   可两日下来,庆历军五万兵马起码还剩下三四万,接下来猎宫的布防已经无巧可寻,一场硬仗避无可避。背水一战,唯有死守。   容文鸢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前两回的征战禁军也有不少人受伤,她一个姑娘家穿梭于士兵之间,用她的话说能救几个是几个,做些自己能做的事情总比慌乱无措好。   第三日拂晓,庆历军再一次攻来,白璧看着之间的小鸟面沉如水。他相信萧景琰,他信他一定能在黄昏前赶回来。   可是打了半辈子的仗,却只有这一次让他觉得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千般万般的煎熬。他放飞了小鸟,着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所有能用的人全都列队在殿外,言豫津也着上了盔甲,容文鸢看着略显阴沉的天空。她的人生在这短短的一年多里所发生的改变连她自己都觉得心惊。   她放开了白璧的手,白璧回头看她,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告诉她,“战场上满地尸骸血流遍地,人命若蝼蚁,你随时都会看到前一刻还在你说笑的人下一刻就决断了生机。滚烫的血撒在人身上,比火都烫。你若明白这些便去吧。”   门中弟子从未有过胆小怕死之辈,容文鸢要留在外面,意料之中。   “哥,我早就长大了。我不会给师父师叔丢脸的。”说完,容文鸢跑到言豫津身边,挑眉看着言豫津,“一块儿。”   白璧牵着庭生与梅长苏一块儿进了大殿。梅长苏问道:“你当真让一个姑娘家留在外面?”   “她功夫不错,这些日子跟着战英也学了不少东西。鸟儿翅膀硬了总要自己去闯一闯,我若执意留她反而是在断她羽翼。我辈历代出山弟子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也,不能例外。”白璧淡淡回答,最后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着谁,“有言公子在,又有飞流在一旁,便将这一场当做她的试炼。”   梅长苏点头,三人站到了角落里,外头飞箭流矢,殿内人心惶惶。   梅长苏与白壁护着庭生躲到圆柱之后,躲避不时冲破层层人墙宫门而进的火箭。外面的厮杀之声如重锤锤在人心,一下一下破除着人心中的防线。   他似乎闻到了血的铁腥味,多少条性命在党争在皇位的驱使下白白送去,而他也是迫害了无辜性命的一把尖刀。白壁按在庭生肩上的手不由一紧。   “先生?”庭生疑惑的声音,拉白壁回归现实。   “没事。”白壁拍拍庭生的头,安抚道。   梅长苏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外面的重甲兵撞击城门自身,沉重却宛若惊雷,大殿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喃喃惶惶。   纪王惊慌的问:“援军怎么还不到?援军怎么还不到?着猎宫可是最后一道防线了。”破碎的声音,难掩的恐惧。   这是却听见言候斩钉截铁的道:“当然不是。即使攻破了宫门,还有这道殿门,攻破了殿门,还有我们自己的身体!只要一息尚存,就不算失守!”   这位曾经的大梁独自一人勇闯敌营,凭借自己的口舌分化敌人的使臣,侯爷,纵然多年未出,却依旧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的热血他的勇气依旧令人叹服。   “陛下,陛下身边也有宝剑,陛下当年也曾利剑出鞘!”言阙拔出手中的剑,双眼紧紧的盯着上位的梁帝,“不是吗?!”   年迈的帝皇在这一刻竟也被激起了两分曾经的血腥,直起身一把抽出身边的利剑,他举着寒光凛冽的剑,“存亡之际,众卿!”   “臣在。”下坐的人皆应。   梁帝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殿中,走到所有人的前面,“与朕,同力杀贼!”   宫门的破碎之声突兀的冲进耳朵,殿中人握剑的手也不由颤抖起来。叛军已经杀到了殿门之外,可白璧的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是清醒,他在计算着,霓凰还有几刻回来,计算着外面还可以支撑多久,计算着外面的士兵到最后还能剩下几个。他从不怀疑萧景琰定会在黄昏前赶回,只是他开始害怕,尘埃落定后,会被那人所厌弃。 第29章   “霓凰救驾来迟,请陛下开门!”   “霓凰,是霓凰!快,快开门,让郡主进来!”梁帝的心忽的一松。   统率南境的女将军来了,大局可以定下了。   霓凰郡主一身银铠,快跑到梁帝面前,单膝跪下,“霓凰救驾来迟,陛下圣驾安好?”说着,她的眼睛往梅长苏那边瞥了一眼,确定梅长苏没有事。   “霓凰,你怎么来了?”梁帝上前扶起霓凰郡主,眼中还有惊险杂过的不确定感。   “幸好卫陵与九安山相隔不远,靖王殿下在搬兵的路上派人来报信。我先率领一千守灵的卫士先行支援后殿,纪城军很快就会赶到,现在靖王殿下正在清扫猎宫各处的叛军,等到局势安全无虞,自会向陛下前来复旨。”   白璧找到容文鸢的时候他正坐在台阶上,艳丽的容貌也被鲜血与灰尘所掩埋,她抬着头看着满目的残骸灰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璧俯下身,缓缓抱住她。“不怕,都过去了。”白璧安抚着。   “哥,我无能。”容文鸢低哑着嗓音,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她将脸埋进白璧的怀里,“我无能为力。”   “你很好,鸢儿,你做的很好。”白璧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若你还无能的话,那连手指头都没有动,懦弱的躲在你们所有人身后的我有算是什么呢?”   “这不一样。”容文鸢哑着嗓子哭道,“有你与梅长苏盘算谋略,才能让我们撑到现在。”   “所以你看,不是说你有多厉害,你的武艺有多高强,才算有用。鸢儿,很多人死了,但很多人好说着。你的能力难道就是这里后悔曾经没有把握住的东西么?还有很多活着的人,他们的性命正在流失,你是在后悔你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是趁现在去救那些你还来得及救的人。”   容文鸢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脸,对上的是白璧清冷如月的眸子。   “去吧。荣大夫,战场之后还需多事情等着你去做。”白璧拍拍她的头,然后站起身看着小丫头好像突然回了魂,连看都不再看一眼满地的狼藉就往医官出跑去。   白璧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士兵有条不紊的清扫战场掩埋尸体冲淡血迹。地面或许不用多久就可以恢复赶紧整洁,但是那些鲜血会涌在白璧的心头,日夜纠缠。咒骂着他为了一己之私,而害死了这么多的人。   他可以看见萧景琰的身影已经到了宫门口,他看着他越走越近,可在萧景琰看到他之前,白璧只能踉跄着脚步躲避开。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景琰了。父亲,母亲,昭雪的那一天很快很快就会到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在亲眼看到你们身上的冤屈洗雪之前,白璧不会退缩,不论怎样,我都不会倒下。   待萧景琰料理好事情来寻白璧的时候,白璧正站在门边等他,看到他一身盔甲未换,灰尘未洗便满面笑容来寻他的模样,心中一颤。   “怎么连伤都没处理好就过来了,横竖不急在这一时。”白璧拉住萧景琰的手,“我去拿药,你等等。”   “诶,没事,小伤而已。等会儿我去医官那里上点药就好了。”萧景琰拦下白璧,轻声说道,“我不过是没见到你,想先来看看。你说过等时机到了便将所有都告诉我,你既然连这只葫芦都给了我,那是不是时机已经到了?”   萧景琰指了指他缠在手腕上的葫芦,眼中有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白璧僵在原地,半晌才道:“你当真,要现在就听?”   “我想听。”萧景琰回答,声音低沉,悦耳动人。   白璧垂下眼睫,他竟然还想拖延半刻,真是。早些说早些解脱,一了百了的。   “我原该性夏的。我的父亲母亲是悬镜司掌镜使夏沚与白之筠。当初一案,夏江污蔑我父亲叛国通敌,一瓶□□杀害了我的母亲。当初主审此案的林帅,大开杀戒株连三族的是陛下。我母亲略知药理,得到我师父的帮助诈死后逃离生下了我。”   白璧没想到在这样时候这样的事情他说出口时如同止水般平静,他以最镇静的姿态,诉说着他一生最难以承受之痛,反而是萧景琰咋听之下,惊愕不能言。   白璧忍不住抚上他的脸,用洁白的衣袖仔细的擦净他脸上的血液灰尘,“景琰,夏江拖上我进悬镜司就是因为查到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份。他要谋反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他这一趟东风我不仅要搭,我还要将这阵风越吹越大。”   萧景琰倏然回神,一把抓住白璧的手,“你说什么?那是数千条人命啊!”他似是要大吼出声有顾忌着怕被他人听见压低了声音,但依旧难掩他的不可置信。   白璧咬牙看着他,突然觉得所有的伪装被血淋淋的撕裂,露出了原本的愤恨疯狂。   “那又如何!萧景琰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你可以等,你可以慢慢的将誉王踩下去,一步一步走到那个最接近龙椅的位置上,但是我不能等!我必须,必须要洗雪我爹娘身上的污名,我不能让他们被未来的人嗤笑不屑说她妈是卖国贼是叛徒,死有余辜!这条命,是我母亲用她自己的命换来的,我若不亲眼看到他们昭雪我愧为人,更愧为子!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有多恨!在不知道的时候,没有双亲我可以庆幸我遇见师父,身体孱弱我可以安慰至少我活着,可在知道这一切之后你让我如何不去恨!我原该双亲具在,家庭和满,我原该身体康健,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要活难活要死不能。”   白璧颤抖着嘶吼着,“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从一出生起就泡在药水里的滋味,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打小就与别人不同,看着别的孩子嬉笑打闹而自己只能坐在轮椅上多走一步不可能的滋味,你知不知道我从一懂事就知道自己活不长,盘算着在有限的生命里用一具病弱的身体我最多能做多少事的滋味!萧景琰,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活着,却活不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你......”   “我不知道。”萧景琰用力的将那个单薄的人揽进怀里,“白璧,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带着难以抑制的心疼,抱紧了那个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的人。这一刻,他的脑中是混乱的,他没有好好的消化那些事情,但是他知道白璧现在的脆弱。   白璧的脸贴在冰冷的盔甲上,却觉得那又冷又硬的触感快要将他灼伤了。温热的东西从他的眼眶中落下,像是一场春雨,一刻不停却又不大,只是滴滴答答的落下。   “萧景琰,做下的事我早已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我不求你还能如同以前那般信我,也不介意自己在你眼中变成何等模样,但到底你坐稳的位置有我两分功劳,我要你答应我,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将祁王殿下和我双亲身上的冤屈洗刷干净。”白璧的声音沙哑而又冷漠平静,他似乎认定了萧景琰无法接受满心算计,如同没有良知的阴诡谋士般的白璧。   “这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去怪你的就是我。白璧......白璧!”萧景琰忍着心中的痛楚,想要对那个人说清楚,解释清他们之间的误会。   可白璧的话一说完,那一口气松开,突然便支撑不住了。腥甜的血液来势汹汹自唇边溢出,“咳。”白璧忍不出一咳,满口的鲜血便如一支利箭喷洒而出。   失去意识前,白璧听到的是萧景琰的惊呼。   苍白若雪的颜色,不断滴落的鲜红。瘦弱的人轻的像是一片羽毛,脆弱的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离去。   萧景琰突然很害怕。从来都没有过的害怕。他这一生历经风雨,便连誉王谋逆这样凶险,他都能冷静处理。但是这一刻,在他无比的清晰的感受到怀里的这个人会在下一刻就如同小殊如祁王兄那样永远的离开他的那一刻。他害怕极了。   萧景琰一把将人抱起。四周的守卫都被白璧支远了,萧景琰边跑大声喊话,“来人,快去找容姑娘。” 第30章   “容姑娘,怎么样了?”   容文鸢一从房间里出来萧景琰便迎了上去,他已经冷下下来,但心中依旧是压不下去的后怕。   容文鸢的脸色也不大好,她忙乱了许久,又被白壁吓了一跳,头晕眼花只余看到萧景琰就觉得火气直往上冒。   容文鸢道:“还在昏着。靖王殿下事多,不必在这里等着了。”   “我去看看他。”萧景琰知道容文鸢在怪罪与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活该被埋怨,此刻听了只觉理所当然,不觉得被冒犯。只是他只想先去看看白璧究竟如何了,连与容文鸢多说一句抱歉的话都觉太晚。   容文鸢拦住抬脚就往里走的萧景琰,“我哥心里压着许许多多的东西,你不了解他的所思所想,就是对他再好也只会让他更加难受。他答应我说只要他的事情做完了他就带着我离开金陵。靖王殿下,萧景琰,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要离开你。他明明是那样的放心不下你。”   萧景琰怔怔的站在门外,屏风挡住了他往里看去的目光。   夜晚猎宫的一切都已经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萧景琰到底是没有去看一眼白璧。他在回想着着十多年的点点滴滴。白璧还是有事情没有告诉他的,那到底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白璧会想要,离开。   萧景琰一个人一步一步的走着。无端端觉得孤寂起来。此刻他疑惑不解,有些不安,像是无处着力的浮萍。他举目望去竟连一个能说说心里话好好聊一聊心事的人都没有。母亲那边他不能随意过去,而他的兄长与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早就已经离他而去。最后他走着走着,还是来到的白璧的门口。   一个人站在门外许久,脑中一时是白璧口吐鲜血的模样,一时是容文鸢满含责难的话语。   “咳,咳咳。”压抑的咳嗽声传入萧景琰的耳朵,他声音很轻很轻,若不是萧景琰就站在房门口,且耳目明辨,根本就听不清楚。   萧景琰有些无措,进退不得,在咳嗽声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中抬步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只见白璧趴在床边,手中拿着白帕捂着嘴不停息的咳嗽。   萧景琰连忙过去扶起他,入手的肩膀单薄而冰冷。   白璧咋一抬眼见识萧景琰,咳声一顿,下一刻更加急促起来,一声一声似是要将肺给咳出来。   萧景琰在床边坐下让白璧好靠在他身上,他缓缓的拍着白璧的后背替他顺气,好一会儿白璧才渐渐缓过来。   房间倏然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各自的呼吸声。   萧景琰抱着白璧,他已经换下了盔甲,一身亲王服饰,宽衣大袖。此时他将白璧抱在怀里,宽大的衣袖全数落在了白璧的身上,两个人像是活成了一个。   白璧的房中没有点灯,只有零星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使房中不至于一抹黑。   “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最后还是白璧先出了声,沙哑破碎的嗓音在萧景琰的耳边回响。   怎么会这样子呢?前一刻还好好站立着的人下一刻便突然的倒下。怀里无比熟悉的人也变得陌生起来,看向他的时候如同隔了一层层迷雾,糊里糊涂。   “不是什么大事。”萧景琰过了片刻才回答。然后突然问道:“你可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白璧轻咳了两声,不回答。   “你这算是食言了么,白璧?”萧景琰还是轻轻的拍着白璧的脊背,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你曾答应过我,要看我登上那个位子,监督我执政,帮我在权欲与黑暗里保持本心。我们要一起创造出一个大梁盛世。一起看着在我们的努力下老百姓安居乐业,国防安稳,军事强大。你还记得么?你也曾答应我,等时机到了,你就会将你的所有都告诉我,你的事情我都可以知道。那现在时机可曾到了,所是现在还不到时候,那么你的时机什么时候才成熟?”   白璧心中酸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只是不时的咳嗽两声。萧景琰又将他抱紧了一些,声音沉重,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白璧,我还记得你曾问过我,若是你一心为了我好,最后却伤了我我会如何。其实时至今日我依旧是不知道的,但是如果你......你离开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如果你突然就.......离开了,而我却一无所知的话,我的人生一定有着说不出的遗憾与懊悔。白璧.......”   他轻唤着他的名字,在冰冷的夜晚里终于将那具身体染上自己的体温。   “你的双亲总会有昭雪的那一天,你一定要亲眼看见。这一场谋逆案所带来的罪孽,该是我与你一起承担。白璧,纵然着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责怪你,但萧景琰一定不会。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若是今日你依旧不肯说,我不会逼你,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放过你自己,不要再故意推开我。白璧......”   萧景琰的话音一顿,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被他牢牢抓在手心宛若宛若醐醍灌顶,他嘴唇动了动,忽然低下头。   四目相对,白璧被萧景琰吓了一跳,零星的光亮足矣萧景琰看清白璧瞪大了的眼种些许惊愕些许茫然,还有些许复杂的悲切与......柔软。   落针可闻的寂静里,突然听萧景琰开口,“白璧,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白璧怔忪片刻,又突然回神,躲开萧景琰太过真挚带着强烈的温度又有些了悟的目光。   “那是以前我逗你的。你,很聪明。上马能战,下马能治,没有半分夸大。”   “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白.......白璧。”萧景琰突然结巴起来,却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对。   “那么你又是在说什么么?我的殿下呀。”白璧忍不住叹息,萧景琰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太过动人,他让你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因为他在那里而心甘情愿的跳下去。   白璧没有办法去忽视身体对于温暖的渴望,也没有办法去遗忘心中的情愫,那一刻所有的伪装都成尘埃,被萧景琰轻轻一吹就散了。   白璧任由自己被萧景琰所包裹,任由自己的一双手捧住萧景琰冷峻的脸,指尖描画起他的眉目。   若是在以前白璧这样的动作萧景琰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可现在却突然觉得难熬起来,有些窘迫。   “我的靖王殿下,以后你会是太子殿下,会是皇帝陛下,你会越走越远。你的话我都记得,但是在你越走越高的同时,你身边东西就会越来越少。你不曾回首过么?其实,不用我刻意疏远,你与我之间早就自然而然的越走越远了。你的身边有越来越多的人,你会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要做,你身份的不同意味着你要承担起更多的人更多的责任。独属于白璧的萧景琰会越来越小,景琰我不想让自己落到那样难堪的境地。或许你还不明白,那么就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要明白了。”   两个人在这一刻离得这么近,便是双眼的距离也不过半尺,可又有谁能保证以后的他们也可以这样。   白璧想比起他自己的一己私欲,他更希望萧景琰这一生可以圆满,欢喜一点。   他说:“我确是活不多久,我这样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可能放下一些?生死常事,谁都躲不过。我觉得我这一生其实已经很好了,没有什么不满足的。等到我心愿完成我就会带着鸢儿离开,回家看看。那时候我想我师父应该不会将我扔出来吧。日后我虽不在你身边,但,你若记得,我在你心里,也是不错。况且,我想你日后也不会太寂寞的,等回京,你的地位定下来,靖王府空缺的女主人也该会定下来了。若是日后她再为你生个孩子,你可就热闹了。景琰,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也没有谁你陪你一辈子,你需要的是在一个人离开之后去找到另一个可以陪着你的人。别怕。”   萧景琰觉得疼,如同胸口被狠扎了一刀,鲜血淋漓。   他握住白璧宛若冰雪的手,郑重的告诉白璧。   “那如果我现在明白了呢,白璧?明天,明天我就回去同母亲说,娶妻之事一定要拖,至少要为皇祖母守孝三年。”   白璧:“......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你睡吧!......天也很晚了。”纵然有着黑夜的遮挡,萧景琰还是忍不住的窘迫。强行按下了已经懵了的白璧。   寂静的夜里萧景琰听着白璧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心一下子被装满,似乎只要有身边的这个人在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会觉得安宁。   抱着体温比常人低的白璧,萧景琰却觉得极为温暖。   还好,白璧,我现在明白还来得及,还可以抱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另类的告白啊~ 第31章   白璧靠坐在床上,手中正看着本书。   容文鸢端着药进来,看了一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谁能告诉她兄长到底怎么了。病傻了么?   “哥,你想什么呢?”容文鸢推推白璧。   “啊?”白璧乍一见容文鸢出现在眼前,还有些有些呆。   “......哥,你书,拿反了......”容文鸢无语半晌,纠结的说了出来。   这是她哥?这是她那千伶百俐的白璧兄长?逗我呢吧!   白璧默默扫了一眼书,手一抖。该死的萧景琰!说话说一半,害他现在......在妹妹面前丢人了啊!   白璧自己也气闷着呢。萧景琰昨夜突然开了窍了之后就对他说了一句懂了,然后拉着就要他赶紧睡。靖王暖炉重新工作导致他一下没抵抗住,整个人蒙里蒙登的就睡了过去。今天早上一睡醒又不见人影,他就有些,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脑子里翻来倒去的想,将昨夜说过的话反复咀嚼再三,一边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又一面不知怎么的想会不会只是昨夜他睡迷糊了,做的一场大梦。可明明夜里的温暖是那样的真实。   可若是就这样相信。白璧又觉得......是不该的。他不知他能与萧景琰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们根本不会有结果的,现在两个人牵连越深,日后伤的也越深。真是!萧景琰!你早不开窍晚不开窍,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想清楚做什么!   “该死,白璧你脑子被狗吃了,这都胡思乱想写什么!”白璧低低的咒骂,心中的复杂说出来也不过就是患得患失,悲喜参半。患得患失的是怕一切解释自己的幻想,正因为看得太重等的太久又想要放下,等猝不及防到手之后有觉得不真实,怕失去。悲喜参半的是自己多年心事与那人对应,却又担忧那人为此受伤。   容文鸢站在边上看自家兄长盯着倒着的字发呆许久,然后又突然嘟嘟囔囔些什么,表情......略狰狞......   小丫头忍不住摸摸了白璧的额头,在白璧奇怪的眼神中,说道:“不烫啊。哥,你没事儿吧?想什么呢?咱能先把药给喝了先么。”   白璧按住跳动的青筋,扬起一个浅笑,“无事。”然后端起碗一口干。然而心中依旧装满了萧景琰三个大字。   而此时的萧景琰正在给贵妃娘娘请安。   说来也巧梁帝自从那血腥三日一紧一松后。时常夜梦咳喘晚上睡不安稳白天却恹恹不醒。静妃刚服侍他用药安睡完毕。正坐在自己的厢房里挑选着花朵,见靖王过来,甚是欢喜。   “怎么又进来了你在外面事情多倒不必一趟趟地来请安。”静妃拉了儿子的手。见他神色犹疑,问,“有什么事吗?”   萧景琰莫名尴尬,但他必须要给他的母亲要给白璧一个交代。   “母亲。”萧景琰坚毅的身影缓缓的对静妃行了个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静妃连忙弯下身扶起萧景琰,“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萧景琰宽大的衣袖在起身中滑落下来一点,露出靠着腕骨微微晃荡的玉葫芦。   静妃的目光忽的一缩,拉开萧景琰的衣袖盯着那小小的玉葫芦看。口中问道:“景琰,这......这个葫芦你是哪里来的?”   这是萧景琰近期第二次见到一向淡泊宁静安稳持重的母亲面色大变的模样。上一次是母亲见到梅长苏的时候。   萧景琰收敛心思,立即回答:“这是白璧送了我的。”   “白璧?白......”静妃沉吟许久,白璧跟随萧景琰许久,萧景琰入宫给她请安时也会时常说起。静妃回忆起在叛军杀至猎宫时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书生,冷冷清清,眉宇俊秀,她那时也未看仔细,竟未看出来。   “那你可知他的母亲叫什么名字?”静妃又问。   萧景琰一时想莫不是白璧母亲与自己母亲有旧?却是很有可能,“母亲,白璧的身份,他是罪臣之子。您可知道?”   此话一出静妃身体一震。“景琰,你当真知道他的身份?”   “只是不知道与母亲所想是否一样?”萧景琰扶着静妃,低声道。   静妃忍了忍心绪,道:“这玉葫芦全天下只有一对,玉石的纹路每一块都是不一样,但是这两个葫芦却是难得的相似,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差别。白璧,白之筠,我没有想到当初以为必死之局,今日还能相见故人。景琰,他现在可好?我想去看看他。”   萧景琰点头,“母亲想去只是可以。只是他刚有些病了。”萧景琰怕静妃担心又道,“不过他身边有他师妹在旁照顾,病情还是稳定的。母亲不必担心。”   静妃应了,又想是之筠的孩子,若是不得康健不自己去诊一诊,总是不放心。   耳边又听萧景琰道,“今日来要同母亲商量的事情也与白璧有关。”   “什么事?你且说吧。”   萧景琰又是一个大礼跪在静妃的面前,这时还不及静妃扶起他,他便已经开口,“请母妃阻拦父皇日后回京为儿臣选正妃一事。”   “什么?”静妃拉起萧景琰,经过这一次战役萧景琰的地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为萧景琰选妃也是情理之中的,这孩子对于这样的事情向来不会忤逆她的意思,可是今日他说他不想娶妃。   “景琰,你为何不愿意?你府中正妃之位空缺已久,早就该娶了,你不愿意,可是心中有了人选了?”静妃向来聪慧,这次也是一针见血,但是她不明白这和白璧又有什么关系。   人选?萧景琰心中苦笑,那只狐狸呀,他怕是没这本事娶回来。“母亲,不是不娶,只是推迟而已。我明白我身上的责任,他也明白,我只是不愿意让他......难堪,他为人高傲,万事又不肯对人言,心思沉重,我只想在他离开金陵之前与他之间能相处多久便相处多久。”   一个念头在静妃脑海中闪现,虽说颇为荒谬,令人不敢置信,可看着自己儿子坚定的脸色,又前前后后将所有事情缕了一遍。静妃的心砰砰直跳。   “景琰,你便告诉母亲,你心中的人是谁?”   “白璧。”萧景琰不带一丝犹豫。他便是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就不会退缩。   “什么?”   “母亲,我说我心中的人是白璧。”   静妃一下有些发蒙,猜想终究只是猜想,现在被萧景琰亲口证实,静妃觉得荒谬的同时,更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生的儿子什么脾气她自己知道,倔得像头牛,他决定了的是谁也无法更改。而白璧,故人之子,故人已逝,她对待白璧也不忍去谴责。   可难道就让她就这样答应了么?静妃自认是为尊重儿子选择的母亲,可男子相恋实在有违常纲,景琰如今又是这样的身份。登高以跌重,皇家是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丑闻的。   萧景琰见静妃久久无言,低声似是恳求,又似是无奈,道:“母亲,我与他多年倾心相交,一直将对方当做生死好友,每一天的日子都是这样过去的,两个人相处就是好朋友。若真要我们做出些情爱姿态,恐怕别扭的是我们。相交,交心。我希望的不过是他有生之年对我们十多年的感情有所交代。我若还不明白也就罢了,可到现在我恍然明白了,那么又如何能安心娶妻生子。我让他情何以堪。又让日后已经失去了告诉他的机会的自己情何以堪。   母亲,我昨夜真的无比的庆幸我的恍然大悟。又不由在想,若是我一直不明白呢?白璧他不肯告诉我,将这个本该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一个人带进棺柩,而等我老了恍惚回想曾经,却突然明悟的时候我该怎么办?那个时候我早已经失去了说出口的机会,我让他留着遗憾一个人离开,我让我自己痛恨年轻的迟钝。母亲,虽然我明白的晚了些,但是好歹没有错过。”   “景琰。”静妃不由一叹,抚了抚萧景琰的额头,“趁现在我得空,带我去见见白璧吧。”   “好。”萧景琰答应。   而此时的白璧依旧一无所知,他还在抱着暖炉,听自告奋勇的妹子为他念书解闷。   虽然白壁一眼就看出来这小丫头醉翁之意不在酒,是防着萧景琰,还想要从他口中套套话呢。   但是正中白璧下怀,他现在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景琰,正好让小丫头给挡出去。至于套话么......病着也没本事输给这小丫头啊。   于是下面的对话就开始了......   “哥,靖王跟你说什么?”容文鸢冷不丁的就发问。   白璧捧着书,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这千防万防的模样,怎么让他冲破了你的警戒线了?”   “......”容文鸢一口气憋住,嘴一下子快过了脑子,“怎么可能!”   诶?等等,这么低级的激将法她怎么就中了啊!   白璧笑,像是只懒洋洋的狐狸,“嗯,对呀,那你还问我什么?”   白璧的话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心中不揉叹气,有些心疼的道:“眼底乌青这么重,这两日你本就累坏了,别老说我,也多看着点你自己的身体,累了就回去休息。”   容文鸢摇了摇头,有开玩笑说,“哥,你照过镜子没,在这方面就你没资格说我。你的样子都不像是狐狸了,像是竹熊你知不知道,那眼圈黑的,倒是今日才淡了一些。”   白璧一点下巴,也顺着容文鸢的话去说,“哦,竹熊啊,那我的鸢儿可见过你兄长这般苗条的竹熊?”   “噗哈哈哈。”容文鸢乐得一口笑喷了出来。“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外头萧景琰刚引着静妃走至门口,便听见着一连串的笑到喘不过气的没有。   萧景琰:“......”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有木有甜甜的感觉~前面写的时候总觉得写不利索,不大好,有种遇到瓶颈了的感觉,今天才觉得顺手一点了~   果然是但初一么~   哈哈,祝大家新年快乐哦~   看介只勤不勤快~ 第32章   “没有什么?”   这个声音一送入耳朵,白璧的笑容就是一僵,呼吸都在一瞬的停止之后才在内脏的布满下重新开始。   “你怎么又......”容文鸢的笑也是在分辨出事谁的声音之后立即收敛,回头就要说。结果,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容文鸢的反应可比白璧大多了,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使得无人看到白璧的事态。   白璧不动声色的吐出一口气,内心虽在看到萧景琰身边的静妃时也是诧异疑惑的,但是他能装!   就算昨天萧景琰的话是让他失了从容,现在看到静妃娘娘也是窘迫尴尬的很。   但是在面上他已经挂上了温润的笑容,提醒了叫了一声:“鸢儿。”然后对着萧景琰与静妃道,“静妃娘娘,殿下。”   他知自己不好下地,却还是放下书册,一丝不苟的在床边行了一礼。   容文鸢也反应过来,弯腰一礼。见了娴雅若静妃,她想起刚刚差点就当着人家的面骂了人家儿子,不由耳尖一红。   静妃脚步快了两分,叫起容文鸢,又亲自将白璧扶回软垫上斜靠好。   “白先生,不必多礼。我听景琰说先生病的不轻,前来看看。”静妃温和的说道。   入目的人眉目清秀,在这春日时节身上还披着冬雪是的狐裘,难以见他身形,但露在外面的手白皙纤长,薄薄的皮肤下透出青蓝的纤细血管,看着就太过瘦弱单薄了。   或许是因病,斜斜的依靠在床头,慵懒却冷清像是高山上的一片雪。但那一张脸,本该毫无疑问消瘦的脸却没有病骨支离之态。   白璧虽是气质冷清,脸色也略带疲惫病容,但却有着一张天生不大会瘦的脸。纵然唇色偏淡,但当他笑起时颊边两个小小的梨涡也不会让他失了颜色。   静妃记得,当年的白之筠脸上也有两个梨涡,一笑起来,让人看了就觉得甜。静妃一时悲从心起,但她此时还记得忍耐。   她提过一边萧景琰帮她提着的药箱,对着白璧道:“我也略通医术,不知能否为先生诊一诊脉?”   “怎敢劳烦娘娘。”白璧推辞道。   “哪里来的麻烦不麻烦,我为医者,有是景琰的母亲,景琰多年亏有先生照拂,先生之病我又从未见过。大凡医者多希望能多见几个病例,身为母亲也想为景琰为先生尽一点力。”静妃说的极为周道。   白璧不好再推,便应下了。一边容文鸢见了很果断的将萧景琰带了出去,将地方让给静妃。当然还有一点小小算盘,就是不让萧景琰见白璧。然而,她不知道人家不但见了,还在一块睡了一夜......   静妃的手在白璧的腕脉上停留许久,才缓缓出声,却是难掩她心中的颤动。   “你可知你已经是风中残烛!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五脏六腑各由损伤,冰蝉寒毒浸入骨髓破坏身体,便是好好疗养.......”   “我也活不过今年。”白璧温润的好似一块没有任何棱角的美玉,唇边依旧是点点的浅笑。   静妃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   白璧安抚道:“娘娘不必为白某忧心,生死天命,我并不畏惧。”   “你不怕死,可你身边的人呢!若是你的母亲知道你此时身体,该是何等的悲恸啊!”静妃道。   她在白璧惊异的眼神中,缓缓握住白璧的手,“你与景琰相交这么多年,我竟是到今日才知道你是她的孩子。这些年你受了多少苦,你这身子弱成这样,怎么能跟着景琰四处奔走呢。”   静妃言语使白璧恍然大悟,他拍拍静妃的手,“娘娘,我无事的,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我双亲冤屈还待我去洗清,为此我也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双亲的冤屈?你找到证据?”静妃又是惊又是喜,急切问道。   白璧微微点头,“当年北燕攻打阴山,大梁兵力不足,林帅率领赤焰军亲征,而我双亲被派暗中协助。那一战虽是大梁胜了,却因北燕大军在峡谷中偷袭大梁军队,而又恰好那时阴山突然地动,大梁军队死伤无数。夏江便将这一场地动与偷袭算在了我父亲的身上,   我师父一直没有告诉我的身份,但是夏江为了算计殿下自己便来告诉我了。数十年过去当初的证据早已消弭,可不巧我师父在当初帮助我母亲找证据时救下了差些被灭口的人。伪造我父亲通敌书信的人的妻儿已经找到了,还有我小师叔同地理演算之术,比地动仪还准。最后,当初与林帅大战的北燕将领的手书。里面清楚详细的记录了他的经历,而并没有,阴山一战的偷袭根本没有提到我父亲串通了他,反而在里面写着他判断失误,使得士兵死伤惨重。”   白璧调理清晰,颇有娓娓道来之感。但是话语中的冷意便是此时面对静妃他也按捺不下。   “当初林帅主审,就是希望林帅能找到证据还你双亲一个清白,可没想到证据还没有找到,你母亲便先服毒自尽于牢中。让这一桩惨案再无回转的可能。”静妃声音微微颤抖着,眼圈红了大半,却还是忍着泪意,她拍拍白璧的肩膀,“这些事辛苦了你了,这么多的事你一个人背负着。”   白璧摇了摇头,低敛了眉目,说不出话来。他怕他一出口便全是恨!恨夏江陷害他父亲,很夏江毒杀他母亲,恨夏江毁了白璧,毁了他身体,害他受尽病痛折磨寿命难长。   静妃拭了拭眼角,她前段时间突然见了梅长苏一时痛哭,如今哭过一回之后更加隐忍。   她看着收敛颜色的白璧,半晌后无声一叹,“你母亲真的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洒脱不羁之人,若是今日她在,怕是要亲自拿了她与夏沚定情的白玉葫芦放到我面前。”   啊?白璧的脑子再一次停止了运转,整个人都僵成了石头。等等,静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白玉葫芦的故事她是知道的吧。但是什么叫放到她面前?不是他想的意思吧?静妃娘娘怎么可能......不,不对,好像......有一个可能.......   白璧呆滞了面容,他突然想起来昨夜他在听到了萧景琰一句明白了之后,这个人就傻得差不多了,后面他还说了什么他根本没有记进去!他到底说了什么来着?   白璧飞快的回想着,断断续续的记起好像是什么娶妻,拖延,还有......同静妃娘娘说啊!   在白璧已经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的时候静妃已经替他压好被角,道:“我不会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白璧:“......”   他已经无地自容了,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再别见人了。   他还想解释一两句,可惜静妃没有给他机会。   “那位红衣的姑娘便是给你看病的人吧,我这里也有两分心得,与她讨论一二,或许有利于你的病情。”说着转身便走了。   于是情况翻了个个,容文鸢非常高兴的被静妃绊住了脚步,萧景琰见缝便闪身去见了白璧,一绕过屏风,迎面就是一个软枕砸来,萧景琰默默挨了一下。   白璧咬牙切齿,“萧景琰,你都跟静妃娘娘胡说八道些什么了?”   “说我想要陪着你,不愿娶妻。”一字一句坚定非常。   白璧抬眼望向他,萧景琰镇定的与他对视。   “白璧,你在一天,我们就在一起一天。你说你想要人生无悔无憾,那么我陪你。”   白璧似乎是被那一双坚毅的眼睛灼了,闭上了眼睛。萧景琰重新将软垫给白壁垫好。   耳边是白璧的叹息,“景琰,人最幸运的是在该明白的时候明白该糊涂的时候便糊里糊涂的过去,最可悲的是在改明白的时候糊涂,该糊涂了却又幡然清楚。你又何必呢?”   “如你所说,我是幸运的,因为我在这个最该清楚的时候明白了。白璧,若是我糊涂一生,怕才是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我连我失去了什么,又为什么痛苦都不知道。”   萧景琰在白璧的身边坐下,他将白璧的两只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白璧张开眼睛,看着他低下头哈了一口气,然后将他的双手搓暖。   白璧终于苦笑出声,他将额头抵在萧景琰的肩膀上,“景琰,对于我来说,遇见你便是我这一生莫大的遗憾。我憾我无法与你一起走到白发苍苍时。在你不明白时我遗憾于你的糊涂,却又在你明白后遗憾我离开后你的未来。萧景琰,遇见你,我白璧真是傻透了,再也洒脱不起来了。遇见你,我才会这样便是被困锁在满是疮痍的身体里,也想再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我以为我已经足够看透死亡,可你在这里我就舍不得,看不破了。景琰......”   外间静妃询问完容文鸢白璧的病症,正在说自己的想法。   “白先生在还在胎中时便受了毒素的影响,又是早产。姑娘师父虽是医术高明,但是要解开一个小小婴儿身上的毒却是不容易,一点寒毒虽不会当即致命但也伤害身体。一面用药养生一面以毒制毒,待他大些再将毒素全力排出。”   “可惜,等哥哥身上的毒排干净了,身体便也再难复原了。”   “姑娘的医术已是极为难得,并且针对白先生身体专门研究,我这里也只有一些养生的药膳方子能帮的上忙。”   “多谢娘娘,我一定好好学!”容文鸢一听连忙答应。心里想着静妃娘娘医术高明,手艺又好,白璧哥哥又那么瘦正要好好补补。   谁也没想到,容文鸢这个暗自决定,会让白璧有一段时间看到药膳就想.......吐......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俩终于互吐心意,达成共识了~~~告白有木有,算是补上了前一章的空吧~~   咳咳~话说大家还记得白璧进悬镜司前说的那句白玉葫芦是要送给他那什么的……么~ 第33章   两个人终于互表心意。然而,之后......你们以为会有什么改变么?   当容文鸢知道后是既不爽又为自家兄长开心,那头水牛总算是开了窍了,她就等着看自己兄长与那位靖王爷是如何......咳咳......耳鬓厮磨?不对不对,呃,卿卿我我?啊呸,好像更加不对。反正就是那个意思,然而她看到的是——兄长该看书看书该煮茶煮茶,嗯,整个人都沉静了。而那个王爷呢?咳咳,忙的脚不沾地,得空了才往白璧这里望一眼,嗯,真的只有一眼。看完就走,然后时不时传来点消息,什么庆历叛军死伤约一万五千人,投诚和被俘的约两万人,其余的逃散,兵士全部关押于山脚,将官们分别关押,等候审讯。当听到兵士们暂免死罪时白璧微微点了一下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其他的还有什么蒙挚带了十万兵马前往金陵,先收皇后绶玺移宫幽闭啊,逃走的誉王身边的灰鹞找到了等等白璧就答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继续该干嘛干嘛。   容文鸢真的很想问,你们这是什么情况!说好的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呢!你们两个这状态说和不说有区别吗!   其实还是有一点,比如当你以为靖王殿下已经就寝休息了的时候这位靖王殿下真偷偷摸摸摸到白璧的房里当暖炉,这就导致白璧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脸色也好看了,连病养起来都快多了。   夜晚,白璧窝在床上撇了在一边和丝线较劲然后成功让一支线变成一坨线的容文鸢,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这时外头进来一人却是甄平。   “白先生,容姑娘,打扰了。”甄平行礼道。   容文鸢赶紧将那一团交缠在一起就是分不开的线藏到身后。白璧笑道:“天色晚了,可是苏先生那里有什么事?”   “这......我家先生说想要请容姑娘帮忙医治一位病人。”   “病人?”容文鸢想着是什么样的病人要在此时请她过去。   自从白璧的身体稳定下来之后她的许多时间都是去照顾伤兵了,还真是不知道甄平口中的病人。   这时白璧问道:“可是那位浑身长满白毛,似乎要用鲜血来压制痛苦的那一位?”   “正是。”甄平回答。   “我去。”这一听,容文鸢瞬间便想到了。她的小药箱一直就放在白璧的房间,这时拿了就能走,她同白璧告了声离开就同甄平走了,边走还边说,“这毒我同宴大夫学了一点,但没有见到病人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多少......”   声音渐渐远了,一会儿,萧景琰进来随意的坐在床边,然后将白璧揽过来。他问道:“苏先生将容姑娘请走了?”   白璧点点头,然后将书放到一边。他在萧景琰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半阖着眼,问道:“怎么,你对这件事情很在意?”   “嗯,你还记不记得戚猛抓了一年还没抓到的怪兽?”萧景琰点头,有反问白璧。   “自然记得,戚猛对这件事执着非常啊,听说那只怪兽非常警觉聪明,又身体灵活行动迅速。鸢儿也跟着戚猛凑了两回热闹。”   “可如今苏先生口中的病人就是这只怪兽。”萧景琰严肃道,“你没有见到苏先生今日的样子,一向素淡清冷的眼眸在那时却显得十分灼热。”   他困惑不解,“白璧......”   “景琰,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不愿意为人所知的秘密。我知道你是因为现在看重苏先生,视他为友。可正因为是朋友,你才要更加的尊重他的想法,他不愿意让你知道,你又何必自扰,偏要追根究底呢?”白璧把玩着萧景琰的手,这一双手长年握兵器,手心有着不少粗糙的老茧,但是不可否认是几位漂亮的。十指修长,筋骨分明,而骨节又不突出,是一种难言的力量中带着清秀之气。   白璧的声音十分的温和,但他还是发虚的,毕竟他也算是知情人之一,只好借萧景琰的手分散分散注意力。   却不想萧景琰直接问出一句,“所以,你也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么?”   白璧:“那你敢不敢说一说你与你的小殊又有多少事情啊?你敢说你全部都能告诉我么?”   萧景琰:“......那是,我答应了小殊不能说的。”   白璧点头:“所以?”   萧景琰:“......”他什么时候才能堵得这只狐狸说不出话来?好像......遥遥无期......   白璧看出来萧景琰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似乎是心中还有事。白璧看出来萧景琰对于梅长苏的怀疑或许便是他在一点一滴的相处中不知从何而起的熟悉。最近梅长苏的一些动作让萧景琰回忆起曾经的那个人并不难,白璧想要在一时间打破萧景琰所有的疑虑显然是不可能的。并且白璧在经历了近来的事情后也在反思,或许他们都错了,瞒着景琰也许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压制火寒之毒的针法十分复杂,容文鸢足足扎了近半个时辰才一一收针病人还没什么反应,她已是汗水淋淋。   容文鸢擦了擦汗站起身,对着梅长苏说道:“他的毒虽然只有三层,但是中毒时日实在太久,如今的我无法解开。苏先生应当是认得能解此毒的人吧,届时可否容我从旁学习?”   梅长苏莞尔,似乎是笑容文鸢的坦荡单纯,他道:“辛苦姑娘了。只是那位大夫性格古怪,怕姑娘嫌他。”   容文鸢耸肩一笑,“那就是我没有本事去学本事,天色晚了,先生也请早些休息,告辞了。”   梅长苏点头,让甄平送了容文鸢回去。   容文鸢提着小药箱到白璧门口,见里头灯火已经熄了,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手都按在门上了,结果还是收了回来。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她还是别看了。   一病未治好另一个照顾人的便倒下了。第二日夜里,又是靖王差人急匆匆的来,说是梅长苏病了,请容文鸢去看一看。   白璧正小口小口的抿着碗茯苓鸡汤,听说是静妃娘娘的药膳方子,容文鸢特意给白璧做的。   听闻梅长苏病了,白璧便让容文鸢赶紧去,还好她跟着晏大夫不时学习也知道一些处理办法,提了小药箱就走了。   白璧又喝了两口汤,心里头有些担心。他听容文鸢说梅长苏并糊涂了的时候常常会说些胡话,人是萧景琰找来的,这说明萧景琰已经知道梅长苏身体不好,不用想就知道他一定会守在梅长苏身边,到时候......   白璧为难的揉了揉额角,他去便是要帮忙梅长苏打个圆场,他不去就任由景琰生出更多的怀疑。可他去了景琰的怀疑就会减少么?这样一瞒再瞒下去真的好么?   他答应了梅长苏,自然不会□□告诉景琰。可,他们两兄弟的事情他瞎掺和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萧景琰不曾放在心上,那么几句呓语又能决定得了什么,若是萧景琰已经记在心里了,便是没有着几句呓语他也依旧会去怀疑会去猜想。算了,他不管了,便由着景琰的心自己去走吧。   白璧将汤碗放在一边,唤来外面的亲兵洗漱好睡觉。然而晚上没了某个大暖炉,人缩成了只大虾,时睡时醒,不大安稳。   第二日,萧景琰是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进来的,他拉着白璧的手,问着:“白璧,小殊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么?”   白璧心一颤,轻声问他:“怎么了?”   萧景琰黯然着眉目,又有些自嘲似得说道:“昨夜,苏先生病得厉害,呓语之中我似乎听到他在叫我的名字,他说‘景琰,别怕’。在那一刻,我突然升起一个非常荒谬的念头,我几乎就可以确定他就是小殊。我不知道是不是霓凰郡主将一些往事说给他听,但是他知道我唯有寥寥几人的绰号,他在军法的见解上颇有几分小殊的影子,他还会顺手拔出我的佩剑,他更知道九安山北坡有条小路。”   “那你觉得他是么?”白璧低声问他。   “我以为是。母亲说梅长苏是她故人之子,我便去分别问梅长苏的父亲是什么名字。我问得突然,我想他们没有办法事先说好,可结果,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   萧景琰像是想要得到确定,又像是不愿意相信,他又问了白璧一句,“小殊真的回不来了么?”   白璧抚顺萧景琰鬓边的发,“这个答案我也给不了你啊。景琰呐,能放过自己的只有自己。过去是一场演绎着悲欢离合的大梦,它只适合你藏在心中,却不能成为你活在当下的阻碍。林殊是谁?梅长苏又是谁?你要抛却一个名字一副皮囊更甚至一个身份去看待一个人。当你看清楚了,你有答案了。”   萧景琰怔怔的盯着白璧,默然许久。   然后苦笑道:“你是否是让我再去深入的了解一个全面的梅长苏呢?可在我了解的前提下是他愿意让我知晓啊。”   白璧竖起一根手指在萧景琰的面前晃了晃,“错了,别人不配合是别人的事。你要做的是用一刻平常的心,将梅长苏这个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有千百态的神情,一遍一遍一层一层的剖析......”   最可贵人心,最难描魂灵。没有一个人能完全的看穿另一个人,但是我们可以用心去尽力了解。 第34章   原本预定在四月十五日的春猎回程,因庆历军作乱,延迟到了四月下旬。来时护驾的三千禁军只余数百,还有少数比较不幸的随驾宗室与臣子死于那最后的血腥一夜。在梁帝的一生中,他曾经经历过两次这种规模的叛乱,前一次他是进攻者,而这一次他成为了别人的目标。两次的胜者都是他,第一次他赢得了皇位,第二次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赢了什么。   至于十三年前掀起滔天巨浪,最后以数万人的鲜血为结局的那桩所谓的“祁王谋逆案”,现在仔细想来,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真正的剑影闪过天子的眼睫。这一点在老皇用颤抖的视线看着身边残落的禁军时,感觉尤为强烈。   在帝都城外迎候天子回銮的,是以留守的中书令为首的文武众臣,没有皇后,没有誉王,蒙挚率两千禁军立即接手了梁帝周围的防卫,所有纪城军撤出京城,在郊外扎营,等待受赏后再回原驻地。   至此,梁帝才算是终于安下了心,开始准备发动他酝酿了一路的风暴。   与潜逃在外的夏江不同,誉王根本没打算逃,皇后也没有逃。因为他们没有逃亡的能力,离开了京城的富贵尊荣,他们甚至无法生存。   梁帝回銮的第二天,誉王满门成为了本朝第二个住进“寒字号”牢房的皇族,不知他囚衣铁索蜷缩在石制地板上时,可曾有想起过他那个在重镣下也未曾低头的长兄。   因静贵妃的恳请,言皇后没有被列为同逆叛党,但身为留镇京师之人。她没有阻止过誉王的任何行动,还曾下诏钳制禁军,“被蒙弊”三个字无法洗脱她所有的罪名。废位已是难以避免地处置。言阙上表请求削去言氏历代封爵与尊位,以示赎罪。梁帝不知因为什么,竟然没有允准,折子被留中之后便如同消失了一般毫无回音。内廷在五月初向所有京爵子弟们发放猎祭例赏时,言豫津仍然得到了他的那一份。对言氏的保全令许多本身没有明显党附誉王,但因是言太师故旧门生而暗中支持他地臣子们松了一口气。最终为判定为誉王同党的共计二十七名,其中三品以上只有两人,虽然留守诸臣都因察逆不周被全体罚俸惩处,但淌过京都街道地血色,到底比预想中的要淡多了。   尘封了十三年,几乎已刻意被人们遗忘的那桩旧案,此时也难免被很多老臣从记忆的深处翻了出来逐一对比,暗暗慨叹岁月光阴的消磨,可以将一只狠辣无情地铁腕。浸润得如此柔软。   萧景琰已经被认定是太子,司天监的吉日都已经占卜了出来,太子加冕礼定在了六月十六。   可萧景琰并不快活,他在想他的祁王兄,难以抑制。   现在以至于之后的事情都落到了萧景琰的身上了,要重审旧案,白璧需要时间去等。他要等着景琰册封东宫,然后监国、步步稳掌朝政,要等着谢玉的死讯报入京城,要等着夏江落网,逼皇上不得不同意重审。   白璧告诉了萧景琰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告诫了他不能为了帮他抢一点时间而有所冒进。他在尽全力想让自己多活下去,他一定会等到那一天,但是前提是萧景琰的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白璧更相信萧景琰的人,也再不会有像萧景琰那般信任白璧的人。他们之间既然相互许诺,那么不管怎样他们都会做到。或许,是因为这些年两个人一起所经历的太多,看过的太过,更是因为一个信任渡过了最困难的时期,所以他们习惯了去信任去做到。在对方竭尽全力的同时,也不愿意让那个人失望。   六月十六,册立东宫,举行太子加冕礼。清晨时,宫禁中旌旗烈烈,仪仗森森,只是因国丧仪规限制,减乐。百官齐集于奉天正殿,萧景琰着储君冕服,由引礼官引领,入丹埠,进丹陛,内赞官接引,近御座前拜位。宝册官宣读立太子诏书后,梁帝将太子玺绶交中书令,中书令下阶,奉与新太子,太子接印,交东宫捧册官,四拜谢恩。   朝仪礼毕后,新太子入座,接受百官朝贺,之后便进入内宫,拜见贵妃。午后,梁帝携储君驾临太庙,敬告祖先,沿途接受百姓路谒,场面甚是壮观。   萧景琰是个英武之气甚重的青年,由于勤加操练,长身玉立的体态也十分结实悦目,气质上与稍嫌阴鸷的前太子和有些圆滑的誉王有所不同。每当他穿戴朝服盛装时,感觉都会与便装或戎装时迥然两样,仿佛有积蕴于内的贵气和压抑已久的威仪迸发出来,令人心生敬畏。   在册立仪式的最后,皇帝宣布大赦天下,由新太子搀扶着走下奉天楼。也许他自己还不太觉得,但在旁人的眼中,未来天子双眸精光四射,身姿挺拔如松,而老皇发际斑白,身躯颤抖佝偻,暮气沉沉,鲜明的对比不得不使人在心底暗暗感叹,甚至还有些大不敬地揣测着新朝将会在何时到来。   也许由于一整日冕礼的劳累,册立太子后的第二天,梁帝因病诏令免朝十日,一应政事先入东宫,由太子监国。   白璧从九安山回来当真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两个多月。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实在动不了。因为他知道他要活下去必须将之前吞下去的药全都吐出来,继续上一次没有清理完的毒素。   而清毒说说简单,真正做起来却是极为磨人,容文鸢已经尽量选择了温和的方式,药浴,行针外加汤药养生。可毒素已经深入骨髓,要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清理出去,白璧的体力便一天比一天弱,身体一天比一天冷,就好像将骨头砸碎了从中榨出汁来然后赖以生存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抽离出来,又何止是一个疼字。   等到他将毒全部清理出去,已经是两个月后了。那个时候白璧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弱不禁风。药毒一清,他再也不可能继续吃药来让自己有体力去行动,一旦他再次用药不用几天他就会再次发病,那时便是他寿命尽时。   而不再吃药,身体又受损伤,白璧每日便只能小走几步,更多的时间都是窝在房间里,明明已是六月,房间里的碳火还是烧的旺盛。   当然白璧也并不是全然无事可做。萧景琰入主东宫,东宫不必王府,虽然亲兵都还是以前的那些人,靖王府也从来不用那些太监女婢伺候,但是到了东宫人还是派了下来的。第一日便有人说规矩了。   靖王府的人都知道他们先生与殿下是生死之交,两个人搂在一块儿睡都不稀奇。可就是萧景琰一句白璧住他隔壁,容文鸢再住白璧隔壁就有人大喊不妥了。对于他们而言,白璧无品无级,怎么能住在太子殿下的旁边。   然而,他们说话有用么?   两天后那些人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白璧是个什么样的。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在王府,萧景琰是老大白璧就是老二,有时候在白璧面前萧景琰都得乖乖听话,这是白璧的能力。他有能力让人边的信服更甚至是臣服。   那些宫女公公不用等亲兵们拿冷眼怼死,小半个月便对白璧心悦诚服。军师这便成了管家了,萧景琰掌国政,白璧便帮他看着宫里那点事儿。   大多夜里,萧景琰与白璧一人一张桌子。萧景琰坐着看折子,白璧躺着看看账册抑或随意从那处翻了本书来看。灯火昏黄带着微微的暖意,时光若静水缓缓流淌,安然如斯。   又是容文鸢见了便不免打趣她兄长,这倒是真想嫁了人家做妻。白璧听了冷冷一笑,道:“要成亲,也是他嫁我。”   夏日渐近了,白璧的身体还是一阵一阵的寒冷,人家早已经穿着上了轻薄的衣裳,而他也不过是将狐裘退下,拿下了厚重的棉衣,身上还是一层又一层的裹着。容文鸢怕他这样中了暑气,可又没办法只好防治暑气的吃食药物日日准备着。   七月初五是静贵妃生辰,萧景琰一早便进宫前去拜寿。今年的静妃已不同于往昔,自然再不能象以前一样母子们安静小聚。所以陪母亲坐了半个时辰,接见了一些要紧的宗室重臣之后,萧景琰便告退出来。预备明日再来。   纪王和言侯一早也来向贵妃拜寿,两人在宫门口遇见,结伴同行。萧景琰因为手里正在处理宗室降代承袭减俸之事。想听听这两位老人的意见,出来时顺便就请他们一起到了东宫。   那一日好天,七月的太阳热辣,白璧站在走廊下,眉目含笑,正逗着只翠鸟。白衣出尘,只是声音冷清单薄了。   言候远远的见了,脑海中不由想起自己当初游历江湖,远远的看到的那一道一把剑一壶酒立在树下的女子。   白璧本来是在等萧景琰,没想到那人还带了客来。   指尖一挑,手腕翻转间,鸟儿已经会意,扑腾着翅膀高飞而起,远远的消失在天际。   萧景琰是第一个看到白璧的人,正想着他是个清净的性子也不大爱见人寒暄应承,该怎么让他走好,却不想白璧看到的来人,一个是庭生的救命恩人,一个是母亲故交他的长辈。怎么说都不能看到更没看到一样走了。   白壁抿唇一想,看着越来越近的三人,自己也上前两步,弯腰首先一礼。   “殿下,纪王爷,言侯”   但还不等他再说,言侯便先开口了。   “听闻先生病了许久,如今一看越发消瘦,身体可还好?”   白璧恭敬道:“劳言候记挂,不过小病不打紧的,现今也大好了。”   恰是这个时候容文鸢叫人来喊白璧回去扎针喝药了,白璧便顺着脱身了。   可若是白璧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怕是怎么都不肯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在走剧情~孩子们是不是想看看景琰于白璧来点小进展呢?看看他们搞明白喜欢一个人都要折腾多久,看两个都不是高情商会谈恋爱的人,但是介只觉得下一章应该会有个小小的进展的~~   表示下一章的内容为小说部分,介只明明记得还在追剧的时候是有看到景琰知道梅长苏的父亲化名为石楠行走江湖的,但是现在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只好按着小说来,再加上介只自己编~   话说在亲们心里白璧是君子么?应该不是吧?剧透着说,感觉后面的白璧会出来一点大反派的那一种怎么说,黑黑的感觉,反正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君子了。 第35章   在听到萧景琰与言侯纪王爷谈着谈着突然一言不发地猛冲了出去,直奔马厩,解开视线所及第一匹未解鞍鞯的马,便朝宫外狂奔时当真吓了一跳。   还好列战英反应快已经带人追上去。那时例行的七日一扎针也已经行好了。白璧立即就去问了摸不着头脑还坐在殿中的纪王爷与言侯他们谈了什么。听到他说林帅曾经游历江湖化名石楠时,便是白璧也不由愣了愣,回想起萧景琰曾说的分别询问了梅长苏与静妃娘娘得到了一样的名字那一件事。   他别过言侯,心中叹息着有些事情该是生命的必然。如今萧景琰知道了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   时值正午,七月的烈日当空,烤得人皮肉发疼。由于阳光太毒,街上没多少行人,商贩们也都尽量把摊子向后挪进屋檐的阴影处,街面宽敞通达地被亮了出来,使得萧景琰没有阻碍,一路越奔越快,列战英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勉强缀在他身后。   过了华容绣坊,再转过一个折角,便是苏宅正门所对的那条街道。可就在即将转弯之前,萧景琰不知为何突然勒住缰绳,动作之猛,使得□□坐骑长嘶一声,前蹄扬起,马身几乎直立,再落下地时,景琰的手一松,整个身体从马背下摔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把随后赶来的列战英吓得魂飞魄散,身形飞展,直扑上前将他扶住,忙忙地检查身体可有受伤。   可是萧景琰却好象并未觉得疼痛,甚至好象根本没有察觉到身边来了人一样,他的视线直直地锁着不远处的那个街角,牙根紧咬。   只要转过那里,就是苏宅,进了苏宅,就可以走到小殊的面前,但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骤然停了下来,就算跌倒也不能再继续前行。   东宫卫队这时也已追了上来,在列战英的手势指挥下快速合围在四周,为太子隔离安防,把路过的闲人都驱到远处。   人墙圈成的圆形空间中,萧景琰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满头汗珠,面无血色,整个人茫然发呆了足有半刻钟的时间,这才在列战英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将他摔下来的坐骑就在身旁,凉凉的鼻子喷着响声儿,主动把马头偎了过来,咬着骑手地衣袖。萧景琰伸手摸了摸它长满漂亮鬃毛的脖颈。一按马鞍再次翻身而上,可是松缰缓行的方向,却是狂奔而来地原路。   “殿下?”列战英有些不安地笼住了马辔。“您……回东宫吗?”   “回宫吧……”萧景琰喃喃地道,“既然他不肯让我知道。自然有他这么做的苦衷,我又何必非要知道,白白增添他地烦恼……”   列战英不明白萧景琰的意思,无法应声。   东宫卫队的侍卫们训练有素地改变了队形。将四面圈合的围防改为前后护引,以配合太子地行动。但与来时的疾风狂飙迥然相反,回程中的萧景琰仿佛一口提在胸前的气被泄了出去一般,恍惚而又迷惘。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该如何形容,若是欣喜于好友的幸存,那为什么会有想拔刀剖开胸膛的郁闷?但要是怨愤他刻意的隐瞒,那又为什么心中疼惜难忍到几乎无法呼吸?   林殊是谁?林殊是他骄傲张扬、争强好胜,从不肯低头认输的知交好友,是那银袍□□、呼啸往来。从不识寒冬雪意为何物地小火人,是喜则雀跃、怒则如虎,从未曾隐藏自己内心任何一丝情感的赤焰少帅……   可梅长苏又是谁呢?他低眉浅笑。语声淡淡,没有人能看透他所思所想;他总是拥裘围炉。闪动着沉沉眸色算计险恶人心;他的脸色永远苍白如纸。不见丝毫鲜活气息,他地手指永远寒冷如冰。仿佛带着地狱的幽凉。   他就象是一团熊熊烈火被扑灭后余下地那一抹灰烬,虽然会让人联想到曾经存在过地那团火焰,却再也没有火焰的灼灼热量和舞动地姿态。那个是林殊啊,是他以前甚至觉得,就算把他整个人打碎了重新装起来,他也永远是那个神采飞扬的林殊!   萧景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去想象这个变化的过程,一想,就是比无星无月的夜色还要深沉黑暗的痛苦。   进入东宫,列战英过来搀扶萧景琰下马,可当新任太子一步一步踏上东宫主殿的白玉石阶时,他突然觉得是在踏着朋友咬牙支撑的背脊,脚一软,不由跌坐在阶前。在一旁扶着他的副将也随之矮下身子,半蹲半跪在护在他的旁侧。   被莫名其妙丢在殿中的纪王和言阙奔了出来,却又不敢靠近,只能跟其他东宫护卫一样,呆呆地远远看着。   白璧在这静止的画面中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突兀却令人无比心安,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转到他的身上。便是萧景琰也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走到他的身边。   列战英闪开位置,让给白璧。   白璧站着低眸看着萧景琰,萧景琰呆呆的抬着头看着他。堂堂太子殿下,白璧的动作可以十分不敬。可在此时没有一个人出声。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发散着它的光热,一阵风来带起的都是一阵热浪。   长长的眼睫微眼眸遮挡出一抹暗色,风来吹拂起那白衣大袖。两人对视不过一瞬,白璧便缓缓的伸出手,其实不过一息时间,可落在萧景琰的眼里却漫长的好事半生长远。   那一只手单薄白皙,光照之下恍若透明。可它举在他的眼前又好若磐石,风雨不移,更为了他遮挡出一片烈日下的阴影,让被强烈的阳光刺痛的双眼得以舒缓。   双眸相对,萧景琰似乎终于找回了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臂握住了白璧,猛地站了起来。整个东宫都在萧景琰的动作中再一次活泛起来。   他目光沉沉的落在白璧的身上,低声道:“你知道多少?”   “你想知道多少?”白璧问。   “好。”萧景琰闭了闭眼,“我都想知道,现在。”   白璧默默抽出了自己的手,“殿下,你还有事未处理呢。纪王爷与言侯等了许久了。”   萧景琰大踏步走上石阶。向殿门口的纪王和言阙拱手一礼,“王叔,言侯爷,失礼了。我现在有要紧的事要处理,改日再请两位叙谈。”   纪王爷与言侯虽然摸不着头脑,但都行礼离开。   白璧拾级而上,最后两步被急不可耐的萧景琰一把拉了上去,一路拖着他进了书房。门堪堪关上还不等坐下他就急急问道:“小殊得的是什么病?”   白璧觉得刚刚喝下去的药有点酸。   他一声不吭,想甩开萧景琰的手,没甩动。   “麻烦要审问之前先将手放开。”白璧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萧景琰一怔,才反过来一直握着白璧的手腕没放开了,手指有些僵硬的动了动。白璧没给他时间完全放开就自己收回了手。走到桌边坐下,又沏了杯茶,一杯水还没粘到嘴唇呢。萧景琰便已经急匆匆的坐到了对面,“白璧!”   杯底磕上桌面。   “他在梅岭是中了火寒毒。他容貌全变就是因为解完毒之后,身体容颜便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萧景琰微微有些欣喜,“那也是因为解毒,所以身体才会变得这么弱,容易生病,需要时间休养才能养好,是不是?”   梅长苏的病白璧也一直很关注,身边又有容文鸢知道的自然是比较完全的,但萧景琰这个问题他倒是真的不好回答。   沉默片刻才道:“是。”   “这样就好,”萧景琰紧绷的全身总算放松了一点,站了起来,“我明白他以前为什么不能安心休养,不过这以后的事我来做吧,他只要专心治病就好。那他每次生病,都是差不多的症状吗?”   “那要看引发的病因是什么,受寒,劳累,情绪激动,引发的症状都不一样。”   萧景琰斩钉截铁地道:“没关系,以后小殊就不会再受寒劳累了。至于情绪,高兴应该没有坏处吧?”   “高兴自然是好事。”白璧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是傻子么,便是个小娃娃都知道心情愉悦有利于病。是了,关心则乱。   白璧看着萧景琰突然亮起的眸光,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立即按住他的手,“别想着加快脚步,你现在的步伐刚刚好,你不能冒险。情势到了这个局面,也许你还经得起失败,可是他已经经不起了。”   萧景琰看向他,静默半晌才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不会胡来的。”   得知梅长苏的病情之后萧景琰被紧紧束缚住的心才重得自由,他吐出一口气,一直挺得笔直的背也弯曲下来。   他握住白璧按在他手背上的手,然后将自己的脸埋在白璧的手心。   “你,你等等,我......”骤然松下来的心神让萧景琰突然脆弱起来,他不停的吐息着,白璧感觉到手中泛起的点点湿意,紧紧的抿住唇,绕过桌子在萧景琰的身边坐下。   他一只手被萧景琰牵着,另一只手轻轻的环住他的脊背。心中想着似乎这个男人每一次落泪,为的都是林殊呢。   许久,萧景琰才重新抬起头来,他说:“白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白璧默然。   夜间,萧景琰准时推开白璧的房门,吹熄了灯火,抱住人时鼻尖除了熟悉的药的淡淡苦涩味,似乎还有点酒味。   萧景琰蹙眉,问道:“白璧,你喝酒了?”   白璧:“......”   “白璧?”萧景琰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他知道这回儿子白璧肯定没睡。   白璧还是没理会。   萧景琰撑起上半身来借着月光看向白璧,轻轻拍了拍背对着自己的人的肩膀。   白璧被他弄的烦躁起来,一巴掌呼了过去,口中不咸不淡道:“我没。”   以萧景琰的身手当然不可能真的不可能被白璧打到,但是他闻到了那股酒的味道,对了那是药酒的味道。   他一把捉住白璧的手,“你手怎么......”   萧景琰的话一顿,他突然想起来白日将这弱书生一路抓着走的事情来。他那时心乱,又着急,手下没注意收好力道。这人又是惯会强忍着的,不会捏伤了吧。   萧景琰赶紧放开白璧的手生怕再次弄疼了他,然后再白璧还没来得及火气上头之前翻身落地重新点起了烛火。   “你伤在哪里了?我看看。”萧景琰站在床前伸手要拉住白璧刚刚甩他的右手。   但是放开容易想要在拿到手里就难了。白璧直接躲开了,淡淡的道:“我又不是泥捏的,没事。明天还要早朝,赶紧睡。”   萧景琰蹙着眉,终于发现白璧似乎有点不对,可他又摸不着头脑,白璧这不冷不热的模样,可是他触怒了他?可明明以前的十多年他们都好好的过来了,怎么最近......好吧上一次不算,那这是第一次?   “白璧,日里是我不好,没有顾忌到你。我那时实在太过急切又想着小殊没有注意到。”好吧,不管怎么样,先认错。   然而说道林殊,萧景琰又忍不住低落道:“他为我谋划至今,而我却......我的脑子里总是闪过他的话,他说‘你是我择定的主君……’,说‘庭生,我会救你出去……’。他会捻动着被角沉思,会随手拔出我的腰刀,他筑了一条密道每日为我煎熬心血,他在病中模模糊糊地念着,‘景琰,别怕……’   母亲她那么情真意切地叮嘱我“永远也不要亏待苏先生”,说了一次又一次,却没有引起我应有的警醒。当我觉得长兄好友都在天上看着时,他其实一直在我身边,努力铺设着每一步的路。白璧,我......”   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白璧拢着青了一圈的手腕,不发一言。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极其珍贵,更何况林殊这个名字的重量原本就不是白璧可以比得上的。   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白璧没有办法触及的事物,如同那把挂在书房的弓,如同九安山北坡的那条小路,如同萧景琰腰间林殊习惯拔出的剑......   白璧,你总是自寻烦恼。这气发给谁看,这醋吃得,有意思么?你闹什么!   白璧终于起身,他掀开薄被做起来,身上只穿着雪白的里衣,有些凉。   他将手递到萧景琰的面前,温润的笑着,“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你若硬要看便看吧,看完就早些睡。”他低垂着眼睫,眸光不露,如深深的墨。   萧景琰一见,在床前半跪下来,撩开衣袖仔仔细细的检查。   白璧很瘦,手臂上也没有多少肉,腕骨突出,他皮肤又白,那一圈的青色缠绕在手腕上十分的突兀碍眼。   萧景琰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我记得母亲那里似乎有去淤青的药,明日我进宫......”   听着萧景琰的关怀白璧却不觉得有多高兴。但他依旧柔柔和和的勾着唇,突然弯下腰让萧景琰的话全数吞入腹中。   白璧沉寂着双眼目光似乎是落在萧景琰的发边又似乎哪里都没有看。但是他的唇确确实实吻着萧景琰的唇角。   比脸颊略低的温度的贴上的时候,轻柔的好似朦胧的雾,有些凉有些轻。这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在下一刻白璧就已经直起身来,并成功让萧景琰闭上了嘴,哦不,是止住了声音。   两个人虽然互表心意已久,但相处之间依旧如同往昔,再多的亲密却是半点也没有。萧景琰没有想到白璧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意思呆住,嘴巴还因为刚刚在说话现在微微张着。   “傻不拉几。”白璧重新爬回床上躺好,没有理会萧景琰的傻样,只是道,“记得吹灯,我先睡了。”   萧景琰这才回过神来,吹了灯,然后将白璧圈在自己的怀里,人是安静了,可心蓦然砰砰的跳动起来。   “白璧。”萧景琰没忍住,低低叫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嗯,白璧吃醋了。本来是想写个欢乐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下笔就变成这样了【捂脸】然而写出来之后介只发现真是够和理的。本来前面在九安山的时候就想写白璧看到苏兄和景琰谈论布局的时候吃个醋,然而并没有写出来,只在白璧圈景琰的时候微微提了提,这次就大发了,然而景琰的情商就是这样没救【45度望天】   心疼白璧三秒钟,这一段虽然好像脱离了原定的欢乐,但是感觉还可以吧~嗯~好吧,这有利于情节发展,请相信结局是光明的道路……还是有点小曲折的,白璧是个痴情的孩子啊~后面会更加表露出来【偏头】坚持痴情受一百年不动摇啊~   最后,看此章粗长~ 第36章   又是一日好天,白璧赖在床上被容文鸢叫起来。   “哥,出事了。静妃娘娘传来消息说陛下要传梅长苏进宫,千万不能让他进去。宫里怕是要出事,列战英已经追去拦着了。”   白璧一听立即起身随便梳洗好便跑去找萧景琰。   “今日一早我接到指令,被强令休沐。陛下已经把京城防卫全部交给柴都统了。”   “现在当务之急势要查清楚苏先生为何入宫,有没有遇到什么凶险。”   是蒙大统领与霓凰郡主。   白璧刚好与冲进来的列战英撞见。列战英匆忙叫了一声:“先生”。后便率先跑到萧景琰跟前行礼道:“殿下,宫里刚传来消息,苏先生一进宫便被御林军接手,进了养居殿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此时若是不知道梅长苏就是林殊还好,知道了萧景琰就难以冷静下来,此时已经是脸色铁青,双手拢在衣袍中微微颤抖。   白璧缓缓走向前,先与他、霓凰与蒙挚见礼。   后分析道:“夏江还未落网,他在京城经营多年,如今走投无路,或许是准备孤注一掷,连累了苏先生。”   他的声音总是带着微微的沙哑,可在这个重人都紧张不安的时候,他显得十分的冷静,便连声音都更显清冷。一身白衣冷冷淡淡好若冬天的冰雪,瞬间让人冷静不少。   “那白先生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霓凰疾声问道。   白璧还未张口,外头传旨的人便来了。   “陛下口谕,请太子殿下进宫,到养居殿见驾。”   萧景琰点头应下后看向白璧,道:“我必须进去。”   蒙挚一听便要阻止,“殿下......”   “我知道。”白璧淡淡回答,打断了蒙挚的话。白衣的军师看着这位太子殿下云淡风轻的笑,“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太子殿下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你要怎么做?”萧景琰问。   “巡防营、东宫、穆王府。”白璧报出一个个名字,他的目光落到穆霓凰身上,道,“霓凰郡主认为剑指宫城,可有胜算?”   霓凰郡主一听立刻道:“有。”   现在有危险的是她等了十二年才等回的人,她是绝不可能放林殊在危险之中的,白璧的意思正和了她的想法,这位独守边疆的女将军带着更胜于男子的气魄,“皇帝成天怀疑这个反怀疑那个反的,咱们就反给他看。”   白璧知道要翻案最好是在梁帝还在位的时候才能将污名彻底洗雪,但是在这个时候不能犹豫。   “那殿下你就不用进宫了,苏先生深陷宫中,你不能再自投罗网了。”蒙挚急忙道。   萧景琰摇摇头道:“第一,从陛下的行事来看还不至于伏兵宫城要诱杀我。第二,若是此时就急着进军宫城里面的母妃和苏先生无人护卫,怎么办?”   此时的他冷静的做出决定分析形势,沉稳而可靠。   “第三,苏先生才思敏捷,夏江未必是苏先生的对手,而殿下进宫助先生一臂之力。陛下老了,早没了年轻时候的气魄,若殿下与苏先生一道未必不能安全脱身。”白璧轻笑道。   萧景琰继续接着道:“所以为今之计是我照常奉旨入宫,设法先见到母妃和苏先生,至少可以暂时先护住他们。”   “可是宫中戒备森严,如果我们无法传递消息,我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安危?”霓凰问道。   “白璧,你可以么?”萧景琰问道。   白璧摇了摇头,道:“夏江知道我会驭鸟,虽然我的身份他全无半分证据绝不会多此一举捅到陛下面前,但怕是也会有所防备。我保守只能做到宫城一乱起来时能够发现。我们不若先定下以午时为限,如果到午时你们还没有出来,我们就起兵。”   ......   萧景琰赶去宫城,白璧、穆霓凰、蒙挚分别准备。   戚猛与列战英都是习惯了战场的人,白璧只说了让列战英召集府兵,戚猛前去巡防营,他们就可以做的很好。   白璧倚靠在一个不容易被关注的角落,口中轻吟,宛若翠鸟鸣唱,四周飞鸟皆拍翅飞起,略向皇城。   太阳渐渐升高,无声的时间落在人的心间,每一霎那都如轰雷。   白璧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站在院子里严正以待,他坐在屋内煮着茶,但是他的前面是一张地图,一张详细的皇城地图。他边抿着茶,脑海中便计算着每一步的落脚处,每一种局势的面对方法,每一个地形的攻打胜算。   报国参军本是他的志向,不想有一天他会将自己的剑尖指向国君。   不过,无所谓!他要的报的国不是任何一个人,而萧景琰是他不惜辜负天下都不会背弃的人,那么他要计算的是怎样以最小的牺牲取得最大的胜利,还有之后收尾的一切......   但......景琰,我更希望,你们,可以安全归来。我想你也好他也好都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事情恶化下去。赤焰军要的清白是彻彻底底的清白。林殊要的是在梁帝还在位的时候,推翻这桩冤案。   萧景琰出来了,带着梅长苏平平安安的出来了。   没有等宫内传来消息,白璧就凭借着快速飞来的鸟使知道了消息。他告诉列战英等人,让他们解散人马,而自己在大殿内等萧景琰回来。   萧景琰拖着脚步走上东宫的台阶,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喝茶么?”   萧景琰一脚堪堪踏入店门,入眼的便是一个巧笑的人,一盏温热的茶。   心在那一霎安稳下来,萧景琰走过去在白璧身边坐下,握住温度适宜的凉茶,不由轻轻一笑,道:“我还以为你在煮茶,怎么,是泡凉茶。”   “一去火,二解渴,三么,我大夏天给你这头水牛品好茶?白白遭你嫌弃。”白璧给自己也沏了一盏,却没有立即喝,只是放在之间把玩。   萧景琰一口喝干了茶水又自己再倒了一杯再一次喝干净之后,还想再斟却被白璧拦住了。   “这是茶,不是酒,你再怎么喝也醉不过去。”   萧景琰抬头盯着白璧瞧,片刻后笑了一声,“我知道,就是,有点......累了。”   白璧不知道在养居殿他们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想喝酒么?”   萧景琰迟疑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道:“我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去做更多的事情,我不能让小殊失望。”   白璧低头也将茶盏里的茶一口喝尽,只是喝得急了一口茶水呛进肺里,转头就咳嗽起来。萧景琰扶住他,替他拍背,“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被茶水呛到。”   白璧没工夫同他说话,一咳许久直咳得白净的脸庞染上绯红色,好容易才止住。一摸袖子想起来早晨匆忙忘了带帕子。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他唇边的茶水擦拭干净。干燥粗糙的手指摩擦着嘴唇上细腻敏感的皮肤,温暖的触感带起细密的酥麻感让白璧一怔。   萧景琰望着略显偏淡的唇,手指尖冰凉的触感在夏日里无疑是极为舒适的,让他不由想起早晨凉爽轻柔的雾,还有那个一触即分的......吻。   “明明很累,可看到你就突然安心了。我总觉得不论我走得多远你总会等我,像是......像是......回了家。”萧景琰手一顿而后抱住白璧。   白璧怔怔的抬头,目光被炽热的眸纠缠,不知道是谁在靠近,或许是两个人一起......   “哥,喝药了。”容文鸢端着药碗喊了一声,一进殿就看见自家兄长站着,手上拿着个空茶壶,而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嗯......抹了一把粘在脸上的不知道多少种花叶杂糅在一起的团子?   看样子似乎是自己特质的祛暑凉茶。   “你们两个干什么了?”容文鸢狐疑的打量着。。   白璧觉得耳朵有点热。萧景琰苦笑,就是什么都没干才冤枉啊。 第37章   解暑了,我现在也冷得慌。”   “咳咳”白璧突然咳嗽起来,眼光微微游移,“鸢儿的方子一向是不错,要喝到我泡的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还嫌太凉不成?”   “哪里敢嫌。”萧景琰将白璧的脑袋掰正了,让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无奈道,“就是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辜又吃亏。”   “你哪里无辜,又有什么可吃亏的?”白璧压下那一点点的心虚,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正直又真挚。   萧景琰不回答只是盯着他看,白璧挺直腰板,抬头回视。   萧景琰的唇角越挑越高终于忍不住闷闷的笑起来,在白璧微微眯起略带危险的目光中带着欢喜与感叹:“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白璧......”他认认真真的将他包融进自己的眼眸脑海心中,“......我刚刚突然想等到数十年后,那时候的我们都已经是白发苍苍,然后依旧像是现在这样站在一起,说着些高兴或者难过的话。我说给你听,你说给我听。然后......就老了。”   我说给你听,你说给我听......   然后......就老了......   待到白发苍苍时......   “景琰......”白璧没有想到萧景琰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只觉得喉咙瞬间艰涩起来,难以动作。   萧景琰一默,眸中的光华也黯淡下来,他扶着白璧往房间走去,低头道:“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个念头,你不用放在心上。对了,晚上容姑娘又给你准备了什么药膳,你可知道?”   白璧握住萧景琰的手臂,顺着萧景琰转移话题,装作无奈的笑起,“可放过我吧。也不知道鸢儿那丫头是哪里来的奇思妙想,种种食物闻所未闻,唉,只求今夜的......能入口就好。”   ......景琰,对不起,我许不了你......白头一生。   言侯寿宴,白璧跟着萧景琰去并没有惹起任何人的注意。   萧景琰现今的身份寻他寒暄打招呼的人实在是不可胜数,白璧本意是为言侯拜寿,可恰好言侯有旧友来,正在会客。于是被容文鸢拉着去找言豫津玩儿去了。   萧景琰不经意的一瞥,看到远去的白影心中无端泛起涩意。在他心里白璧是绝对的才华横溢合该耀眼绝世的人,可偏偏那个人收敛了自己所有的锋芒,将自己埋没在众人之间,他明白白璧的诸多顾忌,却又心疼他所放下的所付出的。   没有一个读书人不想建立功业,青史留名。白璧,也一样。但是对于他来说,有太多的东西排在他自身的前头,既然都是自己的选择,那么他也付得出代价。他要翻案,那么白璧这个人越少被人关注越好。他想要萧景琰耀眼,那么白璧就要收敛自己的光芒。纵然有些遗憾,但都值得,心甘。   自九安山回来之后白璧便于梅长苏再没有见面,两人各自修养做事,消息也大多靠容文鸢传递,今日倒是近日来第一次见面。   容文鸢一见言豫津便坐了过去,白璧与言豫津、梅长苏相互见了礼,便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白璧从袖中取出一卷宣纸,像是一封信的模样,他边递给梅长苏边道:“本来是想托鸢儿交给你,如今见了便正好给你。”   梅长苏接过来却没有立即拆开看,而是问道:“寒夫人是你寻来的?只是她与夏江分开十多年了,她知道的应该不多。”   白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猜想她这几日就到,不过看你模样似乎已经在言侯府上了,是言侯招待的那位故人么?我想她所知或许不多,但或许......”白璧顿了顿。梅长苏便接着道:“或许年代越是久远藏得越深的她反而知道。”   那一头言豫津随与容文鸢说着话,但也有留意白璧与梅长苏的交谈,此时听言问道:“苏兄,你们在说什么呢?那位夫人到底是谁呀?”   梅长苏听闻微微一笑,白璧抿了一口茶水,他知道言侯站在萧景琰这边,言豫津也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脑中有想到前些天听到的事,这口中便笑:“你可知你若是女子,你母亲可是早早为你指定了长婚约。”   “这......这我倒是有听纪王爷提起,不过他一直没有告诉我若我是个女孩儿我母亲将我许给了谁。白兄可知道?”言豫津是个会玩会闹的,这一听也不在意,好奇的问道。   白璧含笑的目光在容文鸢有些呆滞的脸庞上一打转又看向言豫津,云淡风轻的道:“其实如今说来也是感慨的多。夏江曾经有个儿子,他的妻子便是今日来寻言侯的这一位寒夫人,我想她身边应该带着......不存在的言小姐的未婚夫婿。”   白璧似乎是嫌这样的话题沉重,除了提议降低本身语气之外还在最后一句一顿一扬,所出了两分笑闹感,让人忽略了话题本身的不快,反而笑了起来。   言豫津与容文鸢白璧渐熟识,又在言侯身边知道了不少事,此时便一面笑着这一面道:“白兄还说我呢。我可是听父亲说若是你是位姑娘,此时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在身吧。不过白兄也是好,长辈们说的若是一对男孩便成为兄弟。白兄与太子殿下到时信守诺言的很呢。”   此言一出,只听“噗”的一声容文鸢一口水呛了出来,然后带着一脸的震惊趴在一边猛咳,言豫津看着她如此反应,好笑的替她拍着背。   自梅长苏身份曝光后白璧的身份对于梅长苏来说便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梅长苏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看了一眼白璧,白璧心虚的红了耳朵,轻咳了一声道:“都是长辈们的一时玩笑,当不得什么真。”   梅长苏心中轻叹,在别人那里自然是当不得真的,但是萧景琰的婚事至今没有消息,若非是......   白璧看出了梅长苏眼中的探究之意,也想起似乎以前还说过永远不会让萧景琰知道这样的话,此时也只能苦笑:“我从未想过他会突然明白过来,他一明白我反而是糊涂了,待我一转头清醒过来只是,他已经选择好了一切,尘埃落定。”   白璧的解释模模糊糊,但清楚事情脉络的梅长苏自然晓得这是白璧在解释。他心念一转也明白,那头水牛一旦决定的事没有可以拉的回来。萧景琰重情重义,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与白璧之间情愫暗生,但这不代表他心中之情不存在。更何况白璧对于萧景琰来说又何止于情愫一词如此简单,是挚友是亲人还有.......怕是连白璧自己都不知道萧景琰看向白璧是眼中是何等的安然宁静,宛若......无处安放之物有所安置,四处飘零之萍有所安根,尘世喧嚣之中有一归处。   白璧怕是不知道的,萧景琰自身向来也未必知道。这两个都是聪明人,可偏偏在感情上一样的笨拙。   容文鸢在听到白璧的话之后咳嗽的更加厉害,梅长苏莞尔道:“我明白你们有分寸,如今想来,若是继续糊里糊涂下去只怕是两个人的遗憾。作为一个朋友的角度,我会后悔。”   “一个人要做许多事,但事情都有轻重缓急,拿起重的,放下轻的,审视不轻不重的。你并没有做错,当然,我也没有错。”白璧挑了挑眉,如是说道。   他总是在某一地方看的格外通透,却又在某一个角落钻进牛角尖,怎么都出不来。   这便比如晚上已经回到东宫,正在房间里吃着容文鸢特质养生粥的白璧听着旁边双手交叉支着下巴打量完自己后问着:“哥,其实我觉得吧,就那天萧景琰突然跑出东宫然后你手青了的那天。”   白璧一口略苦的粥堵在喉咙口,好一会儿才吞下去,“......哦?那不知我慧眼如炬的鸢儿如何看出我的‘不正常’呢?”还好虽然有可疑的停顿,但回答的还算有平常的水准。   容文鸢眨了眨眼睛,有些小心翼翼的凑近白璧,又看了镇定从容八风不动的白璧,神秘兮兮的道:“吃醋!哥,你是不是吃那位苏先生的醋,觉得萧景琰太看重他却忽略了你!”   她似乎是终于参透了一个天大秘密般的笑,似乎还想着要怎么劝慰他,而白璧吞咽进最后一口药粥,然后优雅的擦拭了嘴唇,在容文鸢笑容都僵硬了快要维持不住的时候才缓缓开口。   “吃醋?或许吧。”   容文鸢完全没有想到白璧会怎么大方的承认,承认他吃梅长苏的醋。她的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耳边白璧的声音便已经继续响起,带着夏风的清浅丝丝缕缕而来。   “不过,却不是因为他太重而忽略。鸢儿最重是失而复得,最深是执念难消,而最痛的是得而复失。梅长苏,不,是林殊对于萧景琰来说便是如此。而身为林殊却用梅长苏的身份一再为萧景琰做下那无言的许多事情后,在林殊忍尽折磨将自己变成梅长苏的之后,对于记得最清楚林殊这个人的萧景琰来说,林殊这个人的重要早已经不可用言语形容,用轻重衡量。白璧比他不得,所以......”白璧清清淡淡的一笑,“我又何必去与他比呢?他与景琰如何用得着我去小心眼么?他是他,我是我,他与萧景琰的,我与萧景琰的,本就不必夹杂在一起,我吃醋,反而是我小心眼了,不是么?”   容文鸢听着,再一次看不懂面前的这个人了。他似乎是释然的在笑,豁达而明事理。可容文鸢又觉得自己没有理解白璧话语中更深的一层含义,他不会再吃梅长苏的醋,可是总有一点深藏的不甘。   “还有,时间过来怎么久才明悟过来,鸢儿啊,你的神经是不是太长了一些。” 然而白璧说话那些严肃的话,便又玩笑起来,眉眼弯弯。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它又要变成周更了【捂脸】 第38章   容文鸢愤愤的哼了一声,拿过空碗准备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也是有脾气,不是能够随随便便就取笑的!   然而她一打开门就看见正要抬手敲门的萧景琰。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看到萧景琰一愣气势降下来一半。   萧景琰淡定的放下手,打了声招呼,容文鸢回礼。好了,什么其实都没有了。   里头的白璧呵的轻笑两声,慢慢悠悠的拿起墨条磨了起来。   白璧的笑声传到容文鸢的耳朵里,小姑娘脸皮薄,脸一红匆匆的就跑了。她这是心虚的。她方才还在说着这位储君的情感之事,堪堪说完,话题中心的人就站在了她的眼前。在自家兄长面前她当然是百无禁忌,便是以前他在萧景琰面前也不见得能有多客气,可偏偏现在,这位太子殿下摇身一变,成为了她某一方面可以称之为“嫂嫂”的身份,这可就尴尬了。   萧景琰侧开身让容文鸢跑得更加顺畅些,直到人影都看不见了,然才抬脚进门,反手关上门后,对着还吃吃笑个不停的白璧也不由笑起来,问道:“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这些时间容姑娘似乎不大爱看见我?”   “她什么时候爱看见你了么?”白璧一挑眉,拉了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坐下,然后将手中的墨条一递,道,“我的殿下,磨墨。”   那模样像是只得意洋洋的猫,萧景琰顺从接过,口中问道:“天也不早了,你这又是要忙什么?”   “不是忙什么,是我实在是没有事情可做,你是要我天天对着小鸟发呆么,自然势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才好。”白璧润了笔,不打在意的回答。   而萧景琰侧头一看,了然低声道:“你在抄录往生经?”   白璧没有抬头,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手下的字如人一般俊逸,勾笔停顿间和缓温和可笔锋又是另一番凌厉姿态,如同白璧这个人,生成两面,截然不同。可又偏偏完美的融做一体,成就了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萧景琰,突然有些心疼了。   油灯突然摇曳,几番明灭,又颤巍巍不肯熄灭,顽强的重新燃烧起来,不想反而比之先前更加明亮。   “是灯芯该剪了么?”白璧一语方落。   萧景琰却伸手一揽,白璧一晃神人便做到了萧景琰的腿上。那人一手环住他的膝弯一手扣住他的后腰,从未有过的亲密姿态。   萧景琰握住那一段最纤细的腰肢,被夏日染得火热的手掌透过薄薄的两层夏衫摩挲着那略凉的温度。只是指尖的颤动,只是指尖的颤动,却不知为何觉得手心愈发烫,好似着了火,烧出细细的汗。   白璧僵硬这身体,腰间的温度如灼似燎,萧景琰不过是无意间的一握紧就让白璧喝了麻沸散似的麻了半边身体。可感官上又是那么清晰,更可以说是无限放大。   萧景琰发现了此事的状况并不大好,可不知怎么的,并不想放开。   灯火如豆,半室昏黄,柔和的光像是罩在面色上的一层纱,似梦还真,似真又迷幻了。湿润的手掌隔着粘连在一起的两层夏衫感受着衣衫下的细腻皮肤,越是亲近越是更加想要再近一点,越是摸索越是想要真正感受那段略凉的细腻。   那如霏微晨雾的微凉,那细雨霏霏中一叶落红般的温柔。萧景琰闭上了眼去没有印上那记忆中的湿润,转而贴上白皙光洁的额间,直到那寸许地方已经染上了他的温度气息开滑开滑落。白璧蹙着眉,长睫如风中的蝶,颤抖着。两个人考得这样近,对方发生的每一分变化都能感知。   那略干燥的唇停留在微蹙的眉心,略显紧迫的鼻息喷洒在白璧额间,白璧唇齿未动却发不出声音来,干涩的喉咙不由吞咽滑动。时间霎时好似静止了,只有眉心的滚烫,腰间的火热,还有渐渐的渐渐的响起,现已如夏雷轰耳的心跳。   “白璧。”萧景琰本就低沉的声音似乎是哑了,湿热的气息自眉心散落眼角,白璧不由闭上眼,想要应,却发不出声。腰间的手移动之间才让他抬起头,萧景琰的唇便顺着起伏的弧度滑过鼻尖,“嗯。”。   终于应出的一个音节恰恰让萧景琰的唇与白璧的隔开寸许。纵然连对方的吐息都清晰可辨,萧景琰还是贴着抿起的唇角沾过尖尖的下巴,止在抬起的修长的脖上,不偏不倚,轻触这那小小的喉珠。   白璧一瞬颤栗,无力的手指连不及放下的笔都挽留不住,只能眼睁睁随着墨在洁白的衣摆上留下墨色的花。   白璧指尖轻颤抖,最后还是抬起手抓住了萧景琰肩上的衣服。两个人都不自主的喉珠微动,灼热的气息在静止之中依旧还是难以平复。   半刻后,白璧似是终于缓过劲来,放松了被抓得皱起的衣服改为环住萧景琰的肩背,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心思。我可是身体孱弱的病书生,你,当真要试试?”   萧景琰默了半晌后,一言不发的将人抱起,上号的紫毫被毫不怜惜的再一次从一摆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璧坐在床边,开始紧张了,背挺的直直的看向萧景琰。好......萧景琰咳嗽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还是哑的,“你先睡,我,等会儿就来。”   嗯,还算是镇定的转身出门了。   白璧抱着膝坐在床上目光似乎是放在开启又合上的门上,又似乎游移跨越了岁月流光,走到了那一年的边防的大雪里。   在军营困难的时候缺衣少食是常有的事,萧景琰在外从没有什么皇子王爷的脾气。将士们少吃食,他就一块儿饿着,将士们棉衣薄不够穿,他便连自己的衣裳都有借出去的时候。只是再苦,他都不会缺了白璧的。   萧景琰是将帅,要有什么都合该送到他帐子里,可往往那些东西都是先让给了白璧。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当做那唯一的宠着护着的人,究竟是什么滋味的?白璧是在见到萧景琰之后才明白——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同。每个人的心里都会希望自己能在另一个人的心里被当做与众不同的存在,便连白璧也是一样。纵然,他并不知道萧景琰在面对林殊是又该是怎样的不同。   但是如果连萧景琰都不值得他动一次心,那么白璧想这世上应该再没有他能够爱的人了。其实,喜欢上萧景琰,对于白璧来说,从来就不是意外,该是那数年扶持的注定的必然。只是在一个意外中让他发现了,那暗生的,情愫。   在那一场纷飞如棉絮的大雪里,军中炭火少缺,白璧只能抱着汤婆子,而萧景琰抱着白璧。外头是雪层层叠叠,不时有枯枝不堪雪意坠落大地之声。白璧睡得迷迷糊糊的睡着,又不时清醒,很不安稳。   而萧景琰暖着个冰人还是沉沉睡去,一觉酣然。可睡得再沉,怀里有个人总不安分的扭来动去也会让他无意识的一把按住。然后搂紧,嘴里呓语死的道:“白璧......”   后面的白璧没听清,也听不清。或许是因为萧景琰说得太模糊,或许是那时的白璧太糊涂,又或许事实的真相是萧景琰在那一刻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口。   时至今日白璧都清楚的记得......他缓缓的闭上双眼,若叹息又若怀念,冰凉的指尖点在额头眉心,顺着至今依旧似有还无,透过皮肤血肉直烙灵魂的炽热温度的轨迹,最终停留在唇上。原来真的有那一种刻骨铭心,纵然不过一刹那说完温度可以永久留存。岁月流逝的愈长再愈远,那种感觉便愈是令人难以忘怀。   温暖的触动,暗生的情愫,像是一颗小小的种子,怯生生的种下,却又带着无匹的勇气扎根发芽,无声的长大,最后,在他不经意间,开了花。   景琰,其实......在你不知道的会后,我一不小心,就......动了心。   ......   萧景琰待身体重新暖和起来才吹了灯,上床,躺好。还不等他抱住白璧,那没几两肉的身体便先压了上来。   在一瞬的震惊之后,余下的便只是温情。   白璧那一下在一片漆黑中不过勉强触及了脸颊。他摸索这,双手抚过萧景琰额鬓角侧脸,最后是嘴唇。白璧沿着指尖按住的柔软的触感,微微启唇——那是一个如同山间的云雾花间的凝露一般的吻,浅浅温柔而来,又有翻转飞远。   萧景琰拉住那段细腰,翻转指尖挽留,唇齿依偎,不带任何欲望的,干干净净的脉脉浅啄。   这只是唇与唇的交接抿尝,一触及分,分后再点,分合如蝶穿落花海之间。   抱着心悦的人,鼻间全是熟悉的微苦又带着清新的香。萧景琰吐息之间,将额头抵在白璧的额上,也不知道带着一种怎样的复杂感情哑声道:“再这样下去,便是盛夏时节我也要得风寒了。”   这时候书看的多如白璧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他厚着脸皮拍拍萧景琰的肩膀,语气愉悦,“定力不够啊,我的殿下。嗯,天晚了,早点休息,你明天还有早朝啊。”   萧景琰:“......”   作者有话要说:   介只今天又滚去医院了【捂脸】,萎靡不振的一只弱弱的奉上炖了一星期的肉汤。可能以后连周更都稳不住了,【叹气】,介只会努力跟上的,不过想想还是先和大家说一下,说不定先放一下,过段时间介只就把白璧奋斗完了,【望天】离完结应该不远了吧~   好了,你们就说这章甜不甜吧~【捂脸,感觉好羞耻】 第39章   “轰隆隆”惊天的雷声堪堪入耳,天就被闪电割裂破了个大窟窿,雨水携带着惊天气势轰然坠下。   风冲破半开的门户,搅乱了一室平静,床帏素帐鼓动不停,书桌智商成叠宣纸呼啦啦胡天乱舞,混乱之中白璧只来得及护住手下正在写的,抓住两张糊住脸的。   容文鸢赶紧跑去将门窗关好,在窗门一一合上的那一刻,漫天纸张顿时静止,像是个玩野了的孩子突然看见叉着腰走过来的母亲,灰溜溜的落到了地上。   白璧将手中揉皱了的纸张抚平,容文鸢快手快脚将落地上的纸张捡起来。只是被这大风一乱,原本整理的好好的手抄变得杂乱无章。容文鸢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撇了撇嘴将厚厚的一打放到白璧面前,道:“清俊飘逸为我兄长所书,但不知这厚重沉稳的笔迹又是出自谁手?”   白璧伸手仔细的整理起来,但笑不语。   容文鸢在白璧身边坐下,无趣的自己接了一句:“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有闲工夫,这往生经有多少份?兄长可数过?”   白璧挑的的很快,只是将夹杂在往生经里的其他抄本挑选出来,他与萧景琰抄的往生经就不细分了,由着混在一起。他将厚厚的经文交给容文鸢:“我还没有这么无聊,过两日是七月十五,鬼节到了东西也抄好了,到时候你帮我找个地方烧了吧。”   容文鸢点点头,“行,交给我了。嗯,那个......”容文鸢想到七月十五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她摸了摸宣纸上干净整洁的字迹,又看了看重新低首不知道写些什么,刚落下两个字又辍笔沉吟。   许久不闻容文鸢的下文,白璧叹了口气,将原本已经写的满满当当两页纸揉成一团,投进废纸篓里。   “呀,都写了这许多了,你怎么又扔了?”容文鸢一见,似乎比白璧还心疼的道。   白璧放下笔,抬眼望她,没有回答容文鸢的话,反而说道:“我记得言侯公子恰好是七月半的生辰。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下被看透了心思,容文鸢尴尬的低下头,呐呐的答:“我,我自己制了点香。”   大雨层层叠叠打湿了高枝黛瓦,一串串水流义无反顾的漫天落下,屋檐上噼噼啪啪全是雨打砖瓦响。   “你医术不差,自己做的香味道好功用也大。很不错。”白璧声音温柔,只是缺说不出是什么语气,他站起身,轻轻的拍了拍容文鸢的脑袋,说道,“你兄长我自己这里就稀里糊涂,拖拖拉拉,处理不好。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东西也没有办法同你说些什么。只是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心,问问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哥?”容文鸢仰头看着白璧似乎还是懵懵懂懂的不甚明白。   白璧一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门中人都是这样少根筋。算了,你不懂。”   容文鸢被白璧方才的模样弄的心口直跳,现在听他这样说一个白眼没忍住,“这我可听出来了,你说我笨哦。”她也站起来,将手抄抱在怀里,“哥,你说话老是打哑谜,我可没兴趣陪你,你还是找你太子殿下玩儿去吧。我还要去找列战英呢。”   “哦,你找战英做什么?他现在担任东宫防卫,还有时间照顾你么?”   “哼,怎么就没有时间了,他说了休沐的时候带我道郊外骑马打猎去。我想着他也送了我不少好玩额小东西,我也得回礼,厨房里还有锅药膳煮着呢。可没有你的份儿。”她边说着边笑着跑开。   听着屋外呜呜的风声,白璧将所在床头暗格中的小箱子拿出来,边取时他边想,似乎他家小妹的纠葛比他杂乱了许多。他记得,在他年岁还小的时候,他出尘的宛若仙人般的师父独自坐在院中一语不发直至醉倒在桌上,那时他从她的口中模模糊糊的听到“这世上最难还清的便是情债,若是还清了,若是还清了......”   后面的白璧也没有听清,只是在想,情字为何,又怎么成债。这世上有借有还,这么会还不清呢?   便是后来,便是现在,其实白璧还是不太明白的。与他而言,他与萧景琰之间从来就不会去用债字来衡量。对方是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白璧在付出,萧景琰也同样,谁也不欠谁的。白璧一路走往萧景琰的书房,他望着外面雷雨。心中隐隐担忧着,他怕容文鸢会还不清那些情。   萧景琰书房外的亲兵见白璧来了,行了一礼,对白璧道:“先生来的正好,殿下正一个人在里面。”   白璧扬眉,不过是有那么两次白璧来寻萧景琰时正好遇见了萧景琰与大臣们谈论事情,白璧知道后避了避。现在守门的亲兵都不用他问就传消息了。   “机灵了。”白璧淡淡的道。   两个亲兵连忙低头,满口的,“不敢。不敢。”   乖乖,面对先生绝对要小心谨慎,戚校尉这个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呢。   这些亲兵都是跟萧景琰与白璧在战场上回来的。对于白璧他们向来是恭敬有加又带着战场上闯出来的咱们哥俩好的模样。   白璧推门而入后又反手合上,口中道:“你这两日风寒倒是主动离远了我。”   萧景琰一听这声音,尴尬的从一堆文书中抬起脸来,眼看着白璧越走越近,低咳了一声道:“你身体原就不好,我这不是怕过了病气给你。”   白璧将小箱放到萧景琰面前,又递了把锁给他,也不准备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这是我陆陆续续收集起来的,夏江范的罪证,我想快要用上了,便先放在你这里吧。”   说道正事,萧景琰也严肃起来,开了锁看着里面满满的泛黄的纸页,正要看却被白璧按住了。   “还没有到时候呢,你着急什么。这些东西还是到时候再看吧,现在看了,也不好。”   萧景琰好笑道:“那你现在拿给我做什么,吊着我么?”   “诶,怎么能这样说呢。”白璧将吹乱的发理到耳后,笑眯了眼睛低下头对着萧景琰的一双眼睛闪着微微的光芒,“我这是啊在锻炼我们太子殿下的定力啊。”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一番苦心。”萧景琰摇头道。   白璧一甩袖,“谢就不必了,我们什么关系,不用客气。”瞧瞧这得意的小模样。   萧景琰将东西收在一边又低首看起公文来,他算是看清了,斗嘴这样的事情他是绝不能跟白璧杠的,还是闭嘴吧。   白璧走到一边的烛台上,余光扫了一眼萧景琰,笑了笑,便拿起一边的剪刀慢悠悠的剪起灯芯来。   萧景琰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发觉烛火似乎亮了一些。一眼望去,之间白衣的人正抬着手不紧不慢的剪好了一根灯芯又往下一根去了。   外头阴沉沉的挂着狂风下着暴雨。可一扇薄薄的殿门便似乎抵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将喧嚣尘世与他们完全隔绝开来。萧景琰看着白璧的身影,觉得心安定下来,又俯首疾书,只是唇角带着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笑意。   这样平静的日子,这样安然的时光。宛若细细的流水,虽小的不起浪花,但却给人一种它会永远潺潺流远的错觉。   可这个世界不会永远的平静下去,身在局中的人也不会愿意举步不前。时间还是慢慢的到了。   中秋之后的大雨是最能洗刷暑意地,淅沥数日后炎夏渐渐远去,早晚的空气已十分凉爽。   整个朝野在太子的监国下也是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只有礼部为准备皇帝寿诞的仪典稍稍忙些。除了个别受萧景琰信任地朝臣和宗室以外,没有人知道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即将来临。   八月三十的早晨。萧景琰素来起的很早。今天这个日子则更早,晨练沐浴完毕天光方才大亮。白璧难得一次起的比萧景琰还早,坐在一边看着这位曾经的将军现在的太子殿下舞着他看了十多年的剑法。待萧景琰事毕后,白璧拿着昨夜已打点好的太子礼服亲自帮萧景琰一件件大理妥当。   他让萧景琰张开双手在他面前转一圈,萧景琰无奈的照办后看到白璧眼中闪着赞赏又怀念落寞的目光。   白璧说:“很好,你这模样当真是威仪厚重,让人心生敬畏。”   “但你,不喜欢。”萧景琰最近似乎越来越聪明。不不,是在事情一一发生过去之后,他越来越了解白璧了。而白璧也愿意与他坦诚。   “我喜欢你穿着盔甲的神气模样。”白璧爽快的承认,他道,“我以前就同你说过这句话吧。不过你应该没有听过理由。”   白璧直视萧景琰的眼睛,笑得坦荡欢喜,“纵然一身太子朝服是许多的得到,尊贵不可言。但就是这样,我更是清楚的知道,在我的私心里身为太子的你只能是天下的,而身为将军的你可以只是白璧一个人的萧景琰。”   萧景琰一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白璧已经推着他往外走。“去吧去吧。不是要还要进宫请安么。赶紧去......”他顿了顿,然后拍了拍萧景琰的肩膀道:“我在这里,等你。”   “好。”萧景琰深深点头。 第40章   磨墨,铺纸,提笔。   白璧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急的人,他能忍会等。小时候他学着忍受病痛忍受与众不同忍受独自寂寞,长大后,他在营帐里等待沙场上的萧景琰胜利,等待望不到尽头的心愿达成。   今天,是他得遂多年心愿的时刻。他该不安,该焦急,该翘首期盼。可是,一颗心实在是跳动不起激烈的声音。他只是写字。   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在未他人生的一盘棋收尾了。   “哥,你难道就一点点都不紧张么?”容文鸢看着不时翻翻游记书册,提笔又几番斟酌才落墨,神情显得十分认真而庄重的人。   白璧又润了润笔,目光专注的看着一张小小的信纸,“景琰一定会让陛下同意翻案的,他的身后站着那么多的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   “知道是一回事,心情有事另一回事吧。”容文鸢听了,嘟囔道。   白璧手一颤,一句“神女应无恙......”便被一笔划去。容文鸢一见连忙捂住嘴,她似乎说错话了。   白璧怔怔的盯着依然洋洋洒洒一整夜的书信,垂眸停闭将那纸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里。   “哥,这些东西你已经写了好几个月了!”容文鸢连忙想拦住,却无奈炭火已经一把将纸燃烧成灰烬,她跺着脚,“不就是些难看了一两个字么?”   “鸢儿,我并不担心此次的事情会不会顺利,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做成。我在意的是今天之后,开案重审,那些人证、物证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自然的方式出现才是我该担心的。”白璧莞尔,拍了拍容文鸢的头,“你也别为那几张纸着恼,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然力求完美,不过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做罢了。鸡蛋里掏骨头。这凡尘俗世快要完结了,这几页纸张也到了蜀中了,我都想小师叔竹林里养的那几只竹熊了。”   “那我们真的要按照你写的那些路线走回去呀。”容文鸢算了算那走上好几个月都不定能回家呢。   “不,除了前两站,到了杭州就直往蜀中。”白璧将笔投进笔洗里,低低咳嗽了两声,容文鸢见了给他倒了杯热水。   “哥,我怕......”   “还来得及。”白璧知道容文鸢要说什么,他抿了口水,“从金陵到杭州慢慢走不过半月,从杭州快马赶回蜀中,我还来得及。”   “可你又不是明天就能走的。”   “一个半月就够了,景琰可以在一个半月内审结案子,圣旨下来的第二天,我们就走。”白璧安抚道。   容文鸢紧紧的绷着脸,可在白璧平静如湖水的面容中败下阵来,“好好好,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可你,你最近已经开始咳嗽了!”   “以前也会咳嗽啊。”白璧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自己的时间我自己把握的住。不过别人的我还不晓得。正好,趁今日该在的还在不该在的都忙他们的去了,你就陪我走一趟苏宅吧。去见见你口中那个一个为人不着调医术却非常好的蔺晨琅琊阁的蔺少阁主。”   说完,白璧便招来人准备马车去了苏宅。   白璧到时蔺晨正在庭院里下棋,一个人一手黑子一手白子,见白璧进来便哎呀两声,“终于来了个能下棋的,来来来,陪我下一局。”   那是个歪歪斜斜坐在石桌边,一身精致绣纹的蓝色衣裳,桃花眼,长眉入鬓,容貌甚是英俊。   秋日已至,虽说秋老虎厉害,可秋风也不弱,白璧纵然披着披风也是不愿意在外吹风的。容文鸢正要说话,白璧却一反常态的制止了,从从容容的在蔺晨对面坐下,“好啊。鸢儿你去找飞流玩儿吧,我蔺公子手谈一局。”   容文鸢看了看蔺晨,又瞧了瞧白璧,踌躇两步之后还是一纵身上屋顶找飞流去了。   白璧浅浅一笑,边帮蔺晨一起不紧不慢的收拾棋子,一边道:“听闻公子医道境界世上难寻,不知道人命二字公子可看得准?”   “哗啦”蔺晨手一起一放,掌中白子如雨水溅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人命不认命我不知道,但是这么认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敲敲棋盘,唇边笑容不羁浪荡。“来来,下棋下棋,既然我手边是白子,那夜不用猜了,你执黑子先行吧。”   白璧颔首,指尖一动,竟直指天元。   蔺晨眯起那一双桃花眼,“哈”的笑了一身,随手就将手中的棋子帅回了棋盘里。   “我可是听长苏说你下棋还不错呀。”   “区区不才。”白璧依旧是浅浅淡淡的一抹微笑,低眉敛目。   “啧,第一手就下天元,不是无能就是另有它招,又或者......你不想跟我下。”   “天元这一步一定无用么?我看不然,每一个格子都是有用的,舍一颗棋子去得到你最终的目的,不是也很有价值么?”白璧眯了眯眼似乎是被缓缓下沉的太阳闪了眼睛。   蔺晨的眼中带着探究,秋风袭来,吹乱两人的衣袂长发,吹落院中的枯叶残花。在飒飒的风声里,蔺晨伸出手,“手拿来,让江湖郎中来看一看。”   白璧顺从的伸出手,蔺晨搭脉良久,又看了看白璧的脸色,最后伸出三根手指。   白璧点了点头,“苏先生呢?”   “只要这个坎儿他过去了,我能保他一年。”说起梅长苏蔺晨的神色也正经了一两分,可一句话过后又是那放浪公子,“不过这话说起来,这件事对于你来说也不见得比长苏轻多少,我见你似乎并不用我担心这心愿完成一口气送下来,人就要立刻不行了。”   白璧站起声对着蔺晨行了一礼,目的达成他也准备离开,对于蔺晨的话他回答:“因为白璧不是梅长苏啊。”说完便呼唤回容文鸢告辞离开。   蔺晨把玩着扇子,面前空空的棋盘上只有一粒黑子带着秋风吹不去的沉重静静的屹立在天元之上。   “啧,我当然知道你不知长苏,哎呀,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累呀。”蔺晨嘟囔着,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人方才起身,下一刻声音便从屋顶的另一头传来,“小飞流,快来让蔺晨哥哥看看你容姐姐又给你做什么好玩儿的了。”   “不要!”飞流抱着一只草编的麻雀又开始了他的日常躲避运动。   因为白璧不是梅长苏?   呵。白璧当然不是梅长苏。   对于梅长苏来说,他的人身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翻案就是复仇。   可对于白璧来说翻案赤焰旧案是他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却不是他人生的全部,翻自己父母亲的案子是他必然要做的事情,是他这人生里最沉重的必须担负必须讨回的公道。可......这一些都不是存在于他人生里最长久的东西,白璧除了嗔与恨,恩与孝之外,还有喜与情,志与......家乡。   东宫若要说景色,便不得不说那一路沿伸的桂花,八月丹桂,恰是花期。   残阳如血,染红了西方的天际,天上像是燃起了盛世的烟火,大片大片席卷,在漫天的大火中,那光辉似乎觉得天不够它燃烧。熊熊的烈焰便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汹汹的点燃了白石板路。一路花迎着光芒,绚烂的毫不畏惧的开着,摇曳着,花香阵阵。   白璧走在红色的发着光的路上,看着一树树繁华盛开似锦,蓦然仰脸笑出声来。   却,不过一声。在一片人世的繁华灿烂中他弯下腰,“咳咳咳”   他明明已经足够隐忍,可咳嗽还是一声接着一声,他明明已经努力压抑,可掩住唇的雪白衣袖上还是绽开一簇簇比天边夕阳还要艳丽的红梅。   “哥!”容文鸢手足无措的在怀里掏药。白璧想要说没事,你不用担心,可却说不出口。   直到容文鸢将药喂到白璧口中,白璧吞下后才顺了气,他说:“没关系,才第一次。”   “第一次......”容文鸢颤抖着唇,看着手心的亮点血迹,视线渐渐模糊了,她听见她自己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越到后面你咳血就会越频繁。师父说过,你毒清之后若是再次咳血,她就救不了你了。连她......都救不了你了。”   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白璧轻轻的笑,他说:“鸢儿,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却没有几个人可以像我这样死的无悔无憾。我这一生或许没有别人那么长,但是比别人圆满呐。”   “你胡说!”容文鸢用力的摇着头,眼泪决堤,她压抑这声音却依旧如同嘶吼般激烈,“你为了萧景琰活的这么窝囊你难受的要死,你在这东宫你喜欢一个人,可那个人他早晚都会是别人的,他最在乎的人也不是你,你还连在身边多看他两眼的时间都没有。你真的不后悔不遗憾么?你说活的圆满,哥,你真的可以这么知足么?你的人生我看着都好心疼啊。”   白璧默然。   太阳要沉下了,可它明天还会重新再升起来,人死了,还能从头来么。   “小丫头啊,自怨自艾实在你白璧哥哥有时间去做的事情。我得往前看,我还要许多事情要做。为祁王殿下放弃我的志向我情愿,遇见萧景琰之后的一切也是我心甘。你看看心甘情愿算不算得上圆满?我求的实在是不多,那些该做的必须去做的,那些该讨回的必须讨回的,甚至是不该得到的我都已经得到了。人不能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得到。”白璧拉起容文鸢的手,细细的擦拭去容文鸢眼角颊边的泪水,“女孩子哭了就不好看了。在这里人多,被人看见了,你要恼的。来,不哭了。” 第41章   夜里,容文鸢呆呆的望着天空,突然问了身边的人一句,“列战英,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列战英知道容文鸢心情不好却不想她问出这一句来,耳朵一红,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喜欢一个人大概是不论为了那个人做什么样的事情都心甘情愿吧。只要那个开心自己就开心,为那个人好可以完全不在乎自己。”   “......是,这样的么?那我哥哥,一定非常非常喜欢......”容文鸢低低道。   夜风习习,微凉,列战英没有听清楚容文鸢的话,但他没有再问,他道:“晚上风凉,小心得风寒。”   容文鸢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不能病了,我还要照顾哥哥了,我病了,他怎么办呢。”   “这,你别这样想啊。先生若是有那么点事情,殿下肯定比你还急呢。再说先生身边还有我们呢,你别自己一个人忙,以前你不在先生不也被我们照顾的好好的。”列战英笑道。   “不一样,你们都不懂。以前和现在不一样,你们和我也不一样,哥哥他现在唯一能说说话的就是我了。很多话他连我都不愿意说,而你们的太子殿下还能像以前一样整天整天的与我哥哥看你们练武坐下来喝茶笑着下盘棋么?他连半个时辰空闲都没有,偶尔有了也......哥哥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却将自己推到这样难堪的境地,他明白么?你明白么?”容文鸢心中的不平,在偌大东宫里除了白璧想来也只能说给这个人听了。   “这,我确实不明白。但是殿下虽然越来越忙碌,但是身为太子,殿下要治理朝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殿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先生也该是高兴的,又这么能说是......难堪?   我倒是觉得正是因为有先生在所以殿下才能像现在这样。殿下还同我说过,说正事因为有先生在,他每天的心都是定的,有时候被那些朝政弄的心烦,可想到先生就又会觉得静下来。在战场上先生和殿下之间好像有着我们谁都看不到的默契,让人觉得这两个人不管怎么样心都是连着的,就算只有一个人只要想着另一个人也还在不远的地方就暖和了。那种感觉我实在是说不出来,但是容姑娘,你真的不用为殿下没时间陪先生而操心。”列战英轻缓的劝慰着。   容文鸢瞧了他一眼,“我今日才发现你还挺能说,可惜,是个呆子。”说完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有停下来对着后头还没反应过来的列战英道,“今天晚上我说的话,你说的话都赶紧给我忘了,谁都不能说。”   “诶,好。”列战英连忙应了一声,应完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笑了一声。   皇帝寿仪的第二天,内廷司正式下旨,命纪王、言阙、叶士祯为主审官,复查赤焰逆案。对于这桩曾经撼动了整个大梁的巨案,当年怀抱疑问和同情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由于强权和高压 的威逼,这股情绪被压抑了十三年之久。随着夏江的供认和复审的深入,梅岭惨案的细节一点一滴地被披露出来,朝野民间的悲愤之情也越涨越高,几乎到了群情沸腾的地步。   到了九月中,重审的过程已基本结束,但由于此案牵涉面广,并不是单单只改个判决就可以了事的,所以又延续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详细决定如何更改、补偿和抚恤的诸项事宜。   而夏沚卖国通敌一案也在查夏江之时翻出乃夏江为排异己陷害。   十月初四,皇太子率三名主审官入宫面君,从早晨一直停留至黄昏方出。两日后,内廷司便连传三道旨意,其一,宣布昭雪祁王、林燮、夏沚及两案所牵连的文武官员共计三十三人的大逆罪名,并将冤情邸传各地;其二是下令迁宸妃、祁王及其嫡系子女入皇陵。并重建林氏宗祠,迁夏沚夫妇入悬镜司名簿。重人皆按位恢复例祭供飨。两案幸存者复爵复位,加以赏赐。冤死者由礼部合议给予其家人加倍优厚的抚恤,并定于十月二十。在太仪皇家寺院设灵坛道场,由皇帝率百官亲临致祭,以安亡魂;其三,此案首犯夏江 、谢玉及从犯若干人,判大逆罪。处以凌迟之刑。谢玉已死,戮尸不详,停究,其九族除莅陽长公主首告有功恩免三子外,均株连。   这三道旨意,已大概确认了翻案的方向,接下来就是各部各司及各地方拟细则执行地事了。十月二十那日的祭奠按期举行,为示尊重,皇帝与太子均着素冠。亲自拈香于灵位之前,并焚烧祷文告天。当日天色陰惨,气氛悲抑。   萧景琰现在已基本承担了所有朝政事务地处置,繁忙度有增无减。不过略有空暇时,他都会轻骑简从,不惊动任何人地前往苏宅去见好友。林氏宗祠完工之后,他还特意秘密安排,让梅长苏以人子身份,举行了一次十分正式的祭祀。只不过除了那一天之外,写着“林殊之位”的小小木牌会一直在这所幽凉森森的祠堂之内,占据着在外人眼里它应该出现的位置。   而白璧也由萧景琰安排偷偷去悬镜司祭拜了自己的父亲母亲。而对于在还未出生便已经“死去”的夏沚之子,自然没有属于他的那一块木牌。对于这件事白璧只说:“在世人眼中我是白璧,有些过去就让它埋进黄土吧。我的父亲母亲不是什么悬镜司的掌镜使大人,只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与不善言辞的父亲,这就很好了。他们知道我是他们的儿子,我知道他们是我的双亲,这就足够了。”   白璧这一生学到了很多,其中一样便是知足。或许学习的过程很是心酸,但对于白璧而言,应该算是件好事情。   在祭奠完白璧双亲的第二天,白璧便准备离开了。   离开金陵,离开萧景琰。他该回家了,落叶总该归根。   可事情似乎总不能顺利的结束。白璧最后的一段人生波澜再起。   “大渝兴兵十万越境突袭,衮州失守!”   “尚陽军大败,合州、旭州失守,汉州被围,泣血求援!”   “东海水师侵扰临海诸州,掠夺人口民财,地方难以控制一事态,请求驰援!”   “北燕铁骑五万,已破陰山口,直入河套,逼近潭州,告急!”   “夜秦叛乱,地方督抚被杀,请朝廷派兵速剿!”   一整叠告急文书小山似的压在萧景琰的案头,还有不少的战报正在传送的路上,一封封地宣告着事态的恶化。三个邻国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段发动攻击,境内又有叛乱,就算是放在大梁鼎盛时期发生,这也是极大的危机,更何况此时的大梁早已在走下坡路,尤其是当年祁王试图改良而未果之后,政务腐坏军备废驰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近一年来萧景琰虽大力整饬,略有好转,但数十年的积弱,又岂能在朝夕之间治好。如今面对虎狼之师,若无抵抗良策,拼死以御,只怕真的会国土残缺,江山飘摇,让百姓遭受痛失家国之灾。   在第一封告急文书到达金陵之时,白璧正在收拾东西。不多,几件衣裳,一箱泛黄了的书。   在消息传到白璧耳朵里的前一刻,白璧正拿着那枚时常戴在头上后来置于枕下的白玉发簪。   “鸢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白璧将东西交到容文鸢的手上。   在容文鸢疑惑的眼神中温柔的笑起来,如同春天的风,“不晓得?那就帮我送去苏宅吧,亲手交到梅长苏的手里,琅琊阁一定会有所记载的。”   容文鸢虽然疑惑,但还是答应了。自从跟在白璧身后之后她不明白的还少么,也不差这一件。她和他的白璧哥哥就要离开金陵了,她终于可以带她的兄长回家了,这种喜悦之情足矣溢出来,掩盖住那些疑惑与小小的小小的连她自己都不晓得的舍不得。她想没关系,等以后她想回来大不了就再偷偷跑出来一次么。   “那正好,我要去同小飞流还有晏大夫道个别。”容文鸢拿着发簪堪堪出门,一只翠鸟便落到了白璧房间的窗柩上,叽叽咋咋的叫这,想让人不听也难。   那时,白璧时怔了一瞬,便立刻追上容文鸢,“鸢儿,别去了。发簪不用送了。”   “啊?”容文鸢停下脚,这么一会儿要送一会儿又不送了?   白璧将装着簪子的木盒拿回手中,拢进袖中,他不知道是落寞还是欢喜的说道:“苏宅是该我去一趟。”   容文鸢不明所以,只是心中一紧,有些不安。她不知道白璧他要去做什么,但就是一种直觉,他们可能回不了蜀中了。   “哥,你,你要去做什么?我帮你去就好了,明天,明天我们就要回家了。”容文鸢茫然无措的说道。   白璧看着她,似乎是抱歉,似乎是心疼,有似乎还带着深深的无奈。   “我要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但鸢儿你相信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件能够一偿所愿的事情。你不是总说我这段时间过得窝囊么?我也实在是不想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是个双更的晚上~~   不求其他,就求孩子们多点评论吧~~给点动力啊~~ 第42章   苏宅   白璧端起茶,他悠然的笑,“苏兄,这一局是我赢了。”   梅长苏放下棋子,点头笑道:“确是。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第一步就下在天元,这,不像你以往作风。”   白璧拾起棋盘正中心的黑子,他握在手中,低眉笑着,道:“人要有所取舍。我以前不下是因为天元废棋一招,现在下是因为能够赢啊。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   “在这里聊了半天,下了半天,我记得你明日还要出门。”梅长苏淡淡的道。   白璧点点头,“是要出门。”   “白璧......”   “他只有两个选择。”白璧突然开口打断梅长苏的话。   梅长苏抬眼看他,白璧对着他的目光,静如秋水,“林殊,都聪明人我们不打哑谜了吧。第一,夜秦,跟班儿的,不过是凑个热闹,地方军足够了,我们便不再说它。第二,东海,现在既然卫峥已经洗刷了冤屈,那么我想这位将军通晓水站,去东海再合适不过了。”   他不疾不徐颇有娓娓道来之感,可他斜倚桌边,浅酌低眉的模样又如同不过是将心中早早拟好的话流水账似的吐出来,不带半分情感。   “第三,南境对峙的局面,有霓凰郡主亲自压阵,我想南楚不会轻举妄动。为今,难的是北燕与大渝。北燕五万铁骑,一路狂飙而来,我便不信他们的后备军需跟得上。现在恰是北燕皇子夺嫡,他们的目的怕是一赢得到了点好处便彻,拓跋昊为的不过是为七皇子赢得威望。既然他们没有做持久战的打算,那我们就以快打快,搓搓他们的锐气,届时他们会自己退兵。聂锋有疾风将军之名,我想不是妄得的吧。他现在岁口齿不大灵便,但我听鸢儿说夏冬大人已经可以十分顺畅的听懂聂将军的意思了。对于这些,苏兄你,意下如何?”   梅长苏叹了口气,道:“大渝才是最难应付的。可现在能用的都已经用了,景琰一定回想要亲自去。”   “可偏偏,他不能去。”白璧目光微动,又终归寂静。   “当今的陛下可不能信。景琰只要一出金陵,金陵必定大乱。攘外必先安内,一旦景琰去了,大梁,不知道要破败成何等模样。”梅长苏接口道。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便将一团乱麻似的战局理顺,当今局势辨清。   “打开天窗说亮话,白璧,以蒙挚为帅,我辅佐。三个月我必能稳定北境,重铸北境防线。”梅长苏目光灼灼。   白璧从那双眼睛里似乎又看见了多年之前,那如骄阳便的少年。   梅长苏道:“我心愿已了,可你不同。你还要回你的故土。在这尘世里你已经耽搁了太久,被牵绊了太久,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回去,你难道要就此放弃么?”   白璧不语,他沉默的望向门外,看着秋叶缓缓凋零落入大地,半晌微哑的声音带着说不清是悲是喜的笑声,他说:“你心愿已了,可我还在执迷。苏哲,梅长苏,林殊啊。”   他突然回转目光对着梅长苏沉静了容颜,这一刻苍白而病弱的书生突然迸发出近乎持才傲物的凌厉。   “你说你三个月能能重铸北境防线,可行军打仗是需要体力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让自己去做到这样的事情,但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算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到的。三个月后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么?能亲口对这萧景琰说一句‘景琰,别担心’么?拿你一年的岁月去换三个月的光阴,林殊你的算术先生可要哭了!”白璧喘了一口气,“你三个月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萧景琰好不容易将你等回来,你不能不可以就这样将自己的命赔在战场上。这世上最喜悦的是失而复得,最痛苦的是得而复失。”   高傲而自信。   梅长苏盯着白璧的眼睛,白璧分毫不让。   “那你可曾想过他可愿意让你去?”   “哼,我说了,他只有两个选择。”   “你要让他选么?”   白璧手一颤,冰凉的手越发觉得寒冷,但是还是立刻回答:“身为王者,他的必修课之一就是取舍。”   “可景琰下棋从来不会下天元,他宁可输。”梅长苏淡淡道。   “是。他不会弃子,但是他会保子。”白璧站起身,他不再看梅长苏,道,“看来,我们也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让他来选。”   白璧走到门口,脚步一顿,然后笑了一声:“林殊,我用三个月来换你一年光阴。这是笔合算的买卖。都是聪明人,就别做亏本的生意了吧。”   梅长苏看着消失在门边的白影,不语。   “嗨呀呀,居然还有我们的麒麟才子说服不了的人啊。我小看了这位白先生啊。”这是蔺晨双手插在袖子里,后颈上还插了一把折扇,吊儿郎当的走了过来。   “一个死心眼的人,你能巴望着他开窍么。”梅长苏收拾这棋子道。   蔺晨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诶,你还挺有自知自明的嘛。”   梅长苏瞟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蔺晨便自顾自的说:“诶,你说第一眼看那白璧跟只小白兔似的,后来才晓得是指带爪的狐狸,现在再仔细一瞧,嘿哟,成了只一身刺的刺猬。不过,你不是说他对你们的太子殿下掏心掏肺的好么,怎么现在,却要扔这么大一个问题给你们的殿下?”   梅长苏闻言,上下打量了蔺晨一翻,然后笑,“这种事情我们局外人是掺和不进去的。”   蔺晨听了立马接了一句,“就像你和你的霓凰郡主。”   这世上最难缠绕清楚的不过是,情债。   白璧抚摸着萧景琰书房中的山河图,山河广袤而壮阔。他目光缱绻,不知道在留恋着什么。   萧景琰推门而入,看到白璧一愣,他走到白璧身边看白璧的目光盯着北境,许久才道:“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你明日便回蜀中去,这些事情你不用烦心,我都会处理好的。”   “我回蜀中,你可想我?”白璧听了,放下手,回转过身对着萧景琰问。   萧景琰一愣,实在是被白璧难得的直白给搞蒙了。明明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谈论私情的时候,可白璧问了,他这话便不经脑子就吐了出来,“你不在我不安心。我怕我不习惯只能看着你的信却见不到你的人。我......”话说了两句人才反应过来,这位当朝太子目光飘移,又讪讪的加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只要你开心,我就很好。”   说道这里,心中又是百感交集,离别的不舍中带着为白璧心愿得偿的喜悦,可喜悦里又带着对白璧身体的担忧与隐隐的恐惧。但在此刻,他只愿告诉他那些欢喜的话。   白璧看着他,莞尔,笑容温柔,可话语却如同利刃,“可惜,我不想走了。太子殿下,打消了亲征北境的念头吧。你必须在我与林殊之间选择一个。我从今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萧景琰我活不过三十岁,如今有了机缘,我也不过还有四个月。可林殊他可以活得更久。我不论去不去都是这个样子了,可他一旦去了便只有三个月。你看这笔账要怎么算?”   萧景琰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又或许他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明白。   白璧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不准备解释也没有安慰,他只是说:“白璧实在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抬起脚,耳边恍惚响起萧景琰低低的似乎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话。他说:“我不会让你去的。你们都不许去。”   真是的,还像个小孩子,以为只要自己不愿意,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可世事从不遂人意。   “你不必现在就急着回答我。我给你一夜,明日早晨,你再答复我吧。”白璧道。   萧景琰望着合上的门。突然觉得,他与白璧在刹那间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脑中恍恍惚惚,一下是少时的林殊一下是初见的白璧,一会儿是再见不识的梅长苏,下一刻又是熟悉的白色影子。   在这或清晰或模糊的影像里反反复复不断的是白璧方才的话语。白璧。白璧。白璧。他怎么会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竟会近乎残忍的做出一个萧景琰永生永世都无法做出的选择。   萧景琰哪一个都不会选!   白璧该好好的回家。每日煮茶下棋开开心心舒适而满足的走完他的人生。纵然,纵然萧景琰见不到他。纵然只要一想到他会消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痛得不能自己,但是白璧过的很好,那么萧景琰也会很好。   小殊,小殊他已经活得太压抑太累了。他该与他的朋友游历山水,远离那些阴谋诡计,风波诡谲。轻轻松松的走着,笑着。然后不时送来一封信一幅画,告诉他他很好。   这才该是他们的岁月时光里的东西!而不是,在血雨腥风里呕心沥血,压榨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光火,为了别人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刚开始准备些白璧的时候就是朝着一辈子萧景琰都不知道白璧的心思,最后垂垂老矣是才恍惚明白的那种友情里夹杂这爱情去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写着写着就想那样儿子就太可怜了,让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可就是朦朦胧的感觉到了不是更萌么?呵呵,然后剧情就跟脱纲的野马一样,拉都拉不回来了。硬生生被我搞成了以爱情为主。然后本来最后想着让白璧的人生最后走的尽量开心一点,大体上都是圆满的唯一的一点遗憾也不过是不愿意让萧景琰一个人。然而QAQ,原本看电视剧现有霓凰郡主后有太子妃,觉得萧景琰和梅长苏还好了,结果一看小说,天哪!这么可基成这样,如果不是有了我家璧璧的话,如果不是太喜欢霓凰郡主的话,我都忍不住去吃萧景琰与梅长苏的粮了,最后剧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只能默默捂脸一句,我果然写不来甜文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汤还差点毁人设,接不上剧情。   现在看着虐的趋势已经掰不回来了,嗯,那就番外甜吧!【是不是有点随便【捂脸】】 第43章   萧景琰不准备等到明日,他一打开门,却见容文鸢靠在回廊的柱子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已经西下的太阳,似乎在发呆。   萧景琰着急找白璧,一刻也等不了,便问容文鸢道:“容姑娘,你可知白璧在哪儿?若是有事可否容下次再说。”   容文鸢抿了抿唇,从身后拿出出一个雕花的梨木盒子,双手送到萧景琰面前,到:“太子殿下,兄长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许多的理由,我阻止不了他,既然他将决定的权利放在你的手上,他想你也应该明白他。这些是他写了烧,烧了又重新写一遍,想了小半年才写好,准备日后给你的。现在,他说这些东西用不上了,让我拿去烧掉,我不想他的心血你还一个字都不知道就全都被一把火烧地干净,泯然不存在了。你在去找他之前不若先好好的看一看。”   萧景琰怔住,直到容文鸢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回过神看向手中上好的雕花梨木盒子。它只有萧景琰一只手那么大,轻飘飘的没怎么重量。   萧景琰想了想还是重新回到书房光上门后就直接打开了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叠着一摞信。   那一刻,萧景琰突然起了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又被他强行按了回去。   他一手托着盒子,一手从中拿出第一封,简洁到简单的黄色信封上书“自来鼻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亲启。”   萧景琰:“......”   带着完全无法表达的心境抽出了里面的信,不过薄薄的一张宣纸,上头写着的字也不多。   “江南十月气犹和。早闻庐州盐茶,此番倒是刚好尝上一尝。然,茶叶苦寒降火,不可多饮,甚憾之。”   上头他写的还算中规中矩,后面似乎是觉得若这般与萧景琰说话也实在是累,居然直接在纸上画了副画,一盏茶一条溪一个托着腮对着茶发呆的姑娘。笔墨淡淡看得出来是几笔草草便勾成,只是动笔的人功底不错之时几笔便画出了□□来。   “虽晓得你这水牛是不饮茶的,但顺道还是予你捎上一些,若是苏先生还在金陵你可莫忘了送去。   明日便又该启程,便不与你多说。一路行来甚安之,你且宽心。勿念。 十一月初五,白璧亲笔。”   可惜,现在只看见了信没见着茶,可是信来的路上不小心,将茶弄丢在了哪里?   下一封依旧是“自来鼻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亲启。”   “拐子.......我的殿下你可这是何意。今日新学,特地叫上一声,看看灵是不灵......   .......万事皆好,不必挂念。十一月十四日,白璧亲笔。”   .......   可能是盯着看东西久了,萧景琰眼睛突然模糊了,他定了定神从盒子里拿出最后一封信。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十五年没有回来,蜀中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你没有来过这里吧。它像是个大漏斗,西有高原相扼,东有险峰重叠,北有山岭屏障,南有高原拱卫,高高低低的可难行走了。还好,我还记得。   师父说正是这样的重峦叠嶂的山间才最适合归隐而居。   也不晓得小师叔养的竹熊这会子有多少只了,我离开的时候最小的那只才巴掌大,这会儿回去它都该有孙子辈了吧。   这儿好东西多着呢,但我想也几个能得你一句喜欢。恰好今日鸢儿去帮我买砚台。多买了两个苴(ju)却砚,其发墨如油,存墨不腐,恰好捎去给苏先生用还有留一个给庭生,你让庭生挑个自己喜欢的。   蜀中难落雪,不像金陵一到冬天就只剩下满目的白。到了这里我可舒坦了,可惜你没那福气来。   山中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小小的院子,种了四季的花,一个角一季节。只是门口的槐树长大了,那还是我年少时种下的。听师父说,大门在我走之后又坏了几次,最后看实在是修不了了便换了,我说我一见认不出来呢......”   这一封他写得很长很长似乎是将他生活的地方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变化都仔仔细细的描绘刻画出来。   萧景琰颤抖这手指,抚上那一个个已经干涸了的墨迹,鼻尖若有若无萦绕的是笔墨的香还有淡淡的淡淡的近不可闻的苦涩的药香。   眼前恍惚中出现的是在一盏盏迷离的灯火里,他端端正正近乎肃穆的写下:“......见字如见面,一切安好,勿念。”   ......   白璧坐在回廊上,不时一阵秋风扫过他便将狐裘紧一紧,然后继续看着庭生练剑。   庭生的剑法多是萧景琰亲自教的,招式起落皆自有一派风格——沉、稳,决没有一分多余的花哨,每一招都为杀敌,每一式都拴释这精炼。   “错了。”白璧出声叫停,他在庭生疑惑的目光中自己都愣了一愣,片刻后再笑起,招招手让庭生坐到他身边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招式错了,你起手太高,力气不够剑会不稳,行招会慢。在战场上慢了就是破绽,冷不丁就会有一把枪突然出现在你身后。”   庭生挠了挠头,点头表示明白了。他准备起身在演,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一屁股坐了回来,好奇的问道:“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殿下说您对武学可是一窍不通的呢,向来是记得住看不准的主。”   庭生脆生生的声音再白璧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越来越低,他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是殿下说的。”   艾比点了点头,一笑间温文宛若玉,“先生明白,庭生是个乖孩子。”   庭生更加疑惑了,为什么先生说的话明明一个字不对的都没有,可他就是觉得不大对呢?哎呀,算了。就连殿下都说同先生说话很费劲,他还是别去费这力气了。   白璧瞧着听说那个额头上冒出了热汗来,从袖中取了帕子给他擦,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庭生觉得先生擦起来舒服得很,就扭了扭脖子仰起脸这两者自己的脖子,道:“先生,这还有呢。”   白璧好笑,继续帮他擦脸擦脖子。   要说这整个东宫,在白璧面前最肆无忌惮的也就三个。一愕萧景琰,一个容文鸢,还有面前的这一个。而能享受白璧这般伺候的,容文鸢是姑娘家便不算,萧景琰这位太子殿下都没这待遇。   而庭生在别人面前都是腼腆内向的,可一到白璧面前立时便活泼了。梅长苏与白璧都算是他的半个老师。可庭生在梅长苏面前有多毕恭毕敬,尊敬非常,在白璧面前就有多无拘无束放飞自我。让白璧多次自我检讨究竟是哪里的教育有误。   “先生,先生,您说我未来能成为像殿下那样的人么?”   不用看也知道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那孩子的眼神定是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哦,你想成为想殿下一样的人呐,那可不好。”   “不好?为什么呀?我听列将军殿下在战场上可威武神勇了,好厉害的,战无不胜。他还说你们在打仗的时候您一句殿下一句都不带停的,列将军他们连嘴都还没有插上一句呢。你们就什么都定下了,而且最后一定都是你们赢。还有还有,戚校尉告诉我,殿下上马杀敌您就坐镇帅帐,就算战场上有什么突发情况与预料有差,您一下决断,殿下立刻配合,默契得不得了。真想看看先生您坐在帅帐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果断而精明的样子,一定很厉害!”庭生越说越兴奋,最后差点奔起来,他大声道:“先生若是我未来成了像殿下那样的人,能和您一起守卫我大梁山河话该多好啊!”   白璧一默,后又柔柔的勾起唇角,他揉了揉庭生的头,道:“等你长大呀。”   庭生摇了摇头,渐渐收敛了笑,失落的低下头,他抓住白璧的袖子,“先生你莫要骗人哦。等庭生长大,那您就该不走了吧。别走了好不好,先生?”   他知道。他知道先生明日便要离开,先生要回家了,列将军说容姐姐也要走了,她要带先生去一个叫蜀中的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去。可他,不想让先生走。他不知道为什么殿下他们都不拦着先生,但是他就是不想让先生走。   “好。我不走了。”白璧回答的很快,近乎是庭生的话一出口,他便答应了,没有一丝的犹豫。   庭生一下没反应过来,傻傻的看了白璧许久,才带着不真实的飘忽的语气问道:“真的?先生你没骗我?”   “嗯,不骗你,我,不回蜀中了。”   “哦,太好了喽!先生不走咯!这回他是真的直接就跳起来了,脚一落地撒腿就跑,看白璧拦都拦不住,只能追上两步问:”庭生,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去?高兴就高兴吧,别跑太快。”   庭生欢快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我去告诉殿下。殿下可不想先生走了,这几天都闷闷的,我去告诉他他一定很高兴!”   白璧顿在原地,似乎是被定在了原地,连一根小指头都动弹不了。   庭生一路跑到萧景琰的书房门口,此时已经是繁星初上,萧景琰的书房黑漆漆一片却没有点灯。   萧景琰背靠着房门就这样双手捧着那些信将自己的脸尽数埋进去,嗅着欲散未散的草药的苦涩而又清淡的香。   小小的盒子,此刻捧在手心无匹的沉重,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可以想到,当一无所知的自己看到这些信时会是何等欣慰又欢喜。   可正是因为知道,知道白璧在写出这些近乎完美的来自未来时光的信笺时是何等费尽心力,那些没有去过的地方他凭证几本游记写的真实的让人不敢相信他从来都没有去过。那些落款的时间,他是如何凭借着他自己的计算准确的落笔写下。还有,还有,为什么,为什么还费尽心力,在久远之前就开始准备这些信,他明明可以到时候再写的。   原因或许便是因为他怕那个时候的已经没有办法再写出那一句“见字如见面”,从字里行间表现出自己很好自己没事了。   白璧。白璧。他总是尽他的全力来减轻萧景琰的痛苦,却从来不将自己放在心上。   白璧......白璧......   “殿下,您在么?先生,先生他说他不回蜀中了,他留下了。殿下,你没有再里面吗?”   外面庭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萧景琰的耳朵,终于让萧景琰逃出了一个无解的循环里。   “里头都没有亮灯,殿下是去其他的地方了么?”庭生疑惑的又看了看门,最后还是跑到走了,去找萧景琰。   萧景琰默然没有叫住庭生,他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拭干信笺上的水渍,再仔仔细细的叠好,信笺好像从来没有被打开过,舒舒服服的躺进信封里。   “景琰,你在么?”外头走了一个庭生又突然来了一个白璧。   他敲了敲门,道:“听下头说你还没有用晚膳,我顺路给你带了一点。你要不要?”   他似乎确定萧景琰就在里面。   萧景琰手一抖,差些拿不稳梨木盒。   不是明日么?他不是说明日等他的答复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来了?   明明从这间书房踏出去的时候,他一副你不来找我我也不会来找你的模样。   他怎么又在这个时候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看憔悴脸】一个路痴觉得写信神马的快嗝屁了【捂脸】文言不好就上大白话,格式什么的也打不出来,咱就不计较了呗~~~O(∩_∩)O 第44章   “你不出声,我可就直接进去了。”   萧景琰手足无措,拿这个盒子不知道该那它怎么办才好,最后一把塞进了奏折堆里。   恰好白璧推门而入。   大梁吃饭的规矩向来是一人一桌,并肩而坐。可萧景琰书房的门一关,什么规矩礼仪都是可以被扔到一边的。白璧将菜端上桌萧景琰就帮着点灯摆碗。   小小的一张桌子上东西不多,三个菜一碗清汤加上两幅碗筷。在职剩下并肩坐着的对方时,两个人就没客气过。各自端起碗来就吃,边吃边说说话。   “你的药都喝了?”萧景琰劫走了白璧筷子上的一块白萝卜。   白璧筷子一顿,将伸到牛肉炖萝卜的手硬生生拉到了旁边的白玉翡翠,俗称青菜炒豆腐上,来了一筷子豆腐当萝卜往嘴里塞:“不喝我还能坐在这而同你吃饭。俗话道‘冬吃萝卜夏吃姜’,萝卜性温,你抢我的做什么?”说着他给了萧景琰一筷子青菜,“身为水牛,莫辱了品种根脚,吃草才是正途。”   听过这么跟太子说话的嘛!   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萧景琰自己都快相信了。“那既是如此,狐狸就该吃鸡。”   萧景琰拗了半碗鸡汤还大方的放进了只鸡腿,端到白璧手边,“喝这个吧。萝卜解药性。”   白璧嘴角一抽。他身子弱,常年喝药,忌口颇多。可偏偏他本身又挑嘴,爱吃鱼虾,不喜油腻,吃药禁荤腥,很好喜欢的去一半儿,太瘦了该补补,不爱的来了一半儿。   萧景琰是一二不挑的,喜欢的东西有的吃就吃没得吃也无所谓,和白璧一块儿用饭向来以白璧的口味为先。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能吃的就端上,不能吃的就别让白璧看见。靖王府的掌厨做菜都明白着,可到了东宫下头又添了不少人,现在还不仔细,怎么放了白萝卜进来,还偏偏白璧去了膳房,给见着了。   白璧端着碗汤慢悠悠的喝了两口,然后一勺子送到了萧景琰的嘴边,笑眯眯的,语气万分温柔,道:“殿下日理万机,万事幸苦,这汤还是该慰劳慰劳您,给您补补身体才是啊。”   萧景琰脊背发凉,浑身起疙瘩,他硬着脖子远离了汤勺,“我自己来就好。”   白璧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他两眼有慢悠悠的收回了收,自个儿合区了。整个书房只剩下轻轻的碗筷碰撞之声。   白璧漫不经心的将最后一口汤送进嘴里,擦了擦唇角,状似无意的到:“景琰,你眼睛怎么了?”   “嗯?”萧景琰手一顿,将菜咽尽后抬首看向白璧,“我眼睛怎么了么?”   白璧伸出手,萧景琰梗着脖子不闪不避,冰冷的指尖轻触灼热的眼角,“它红了。”   霎时,萧景琰眼中一热,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突然就忍不住了,在这个人面前如海潮气势汹汹。他不管多尽力的装作若无其事,酸涩的泪水还是冲破河堤。大海也有包容不住海水的时候,在坚强的人也会有极限,水满则溢,人太痛苦总要发泄。   萧景琰连忙转过头去,那袖子擦了擦,“哦,那可能是方才眼睛进了东西了。”   “方才?方才我们一直都在吃饭啊。景琰,你的眼睛可以红这么久啊。”话很淡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正是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反而说不出来。   萧景琰无言。谁的眼睛会一直红着呢?一直落泪却不敢的人。   “白璧。”   “我在。”   萧景琰抿紧了唇,突然回身将白璧一把搂在怀里。   白璧一下没有坐稳,整个人都撞进了萧景琰的胸口。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有着萧景琰一声一声沉稳规律的心跳声,有从紧抱着他的人身上传来的温暖体温,还有他说话时,胸口微微的震动。   “白璧,答应我一些事吧。”   “好。”白璧不知道此事的萧景琰回事什么样的表情,但他想,应该,好看不到哪里去。   “一定要带着容姑娘去。”   “好。”我不让她去她也不会答应的。   “让战英做你的副将,没熟人跟着我不放心。”   “好。”这不是刚好给战英一个机会。   “别忘了吃药。”   “好。”有鸢儿在怎么都忘不了的。   “别挑食。”   “好。”我尽量。   “晚上让人给你烘暖了被褥再睡。”   “好。”这个一定忘不了。   “梅岭,梅岭很冷,你多带些衣物。睡不着也要躺着。”   “好。”这话你说了许多回,你可晓得。   “白璧。”   “嗯?”   “活着回来吧。不要离开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低沉好听的声音,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嘶哑起来,几乎破碎不成声。那时只足够他自己与白璧听到的声音。环抱着他的手突然用力起来,似乎是想让他们更加密切的联系在一起,连生死性命都可以牵连纠缠不解开。可又似乎怕太用力会抱疼了他,只敢暗自用力,让骨骼都颤抖着,“咯吱咯吱”□□起来,一个人承受。   “......”白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身体里似乎是涨着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压不进去,分外难受。   “白璧,答应我。”他用着不成音节的字句说着。   白璧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这混蛋,说的好像他答应了就做得到一样!   “答应我吧。答应啊。”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白璧抬起手拉住萧景琰的衣袖 ,他听见自己说:“......好。”   “等你回来你要看着我登上那个位子。”   “好......”   “你要看着我做一个好皇帝,看着大梁老百姓安居乐业,国防安稳,军事强大。”   “好。”白璧攥紧了手中的布料,只晓得一声声回答。不论萧景琰说什么都是好的,他都答应。   有什么冰冷却又足矣烫烂皮肤的东西成片成片的落下。像是一场倾盆的雨倾尽全力,声势浩大,好像不到干涸便不会停下,不到末路穷途便绝不停止。决绝执拗的可怕。像是他们的主人,一样。   明明已经看到了悬崖还要一步一步不停顿的走下去。都到了边缘,还要笑着说:“一起跳下去吧。”   空旷的书房里,两盏如豆的灯火,摇曳几番突然同时熄灭。整个书房突然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唯有几缕暗淡的月光透过窗门照射进来,勉强能见倚靠着静静坐着的两个人。   落针可闻的世界,像是将他们与外面的喧嚣尘世彻底隔绝开来。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似乎下一刻两个人就都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行将就木,却已经相偕到老。这样,就是一生了。该多好......   如果只是这样抱着就是一生了该多好。如果在这一刻我们就都老了该多好。   隐约传来的落水“滴答”声,似乎只是岁月夹缝里的错觉。   白璧将脸埋在萧景琰的胸口,萧景琰抬着脸看着无尽的黑暗。   谁也看不见谁,却相互拥有着全部。所以都可以放肆的,哭。   沉默中的嚎啕,黑暗里的疯狂,看不见的生死,猜不透的离别。   生与死并不可怕。   只是,生的是我,死的是你。   只是,我离开了,却留下了你。   寂静的夜,突兀的风吹乱了凡尘滚滚,一朵随风而来的乌云挡住了半轮月,天地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想要当成正剧却发现塞不进去就成了小段子的东西啊出现在下方~:   他掏出快手帕给萧景琰,萧景琰接过擦了擦嘴。   白璧瞥了一眼,淡淡道:“我刚给庭生擦过汗。”   “咳咳。”萧景琰连忙放下帕子捂住嘴,咳了两声。   白璧见了又慢吞吞的加了一句,“我又不是用得这块,你激动什么。”【ps:哼,叫你抢我萝卜!】   萧景琰:“......没什么。”【ps:碎碎念,白璧说什么都是对的,白璧说什么都是对的......】   【捂脸】   有米有觉得什么虐心都是骗鬼的【挑眉贱贱的笑~】心情还沉重否~~~ 第45章   人一出生□□裸的来,一阵啼哭放出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可往往越长大越发现这世界上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   无可奈何。   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放手。心不甘情不愿,还要笑着,说我们再见。   站得越高做不到的事情越多,你自以为得到的越多其实舍弃的越多。   他们都失去了任性的权利。   高高的城楼上白璧裹着厚厚的狐裘,在狂妄的风里他的小半张脸都埋进狐裘柔软的毛皮里。   萧景琰一身太子朝服站在风口,衣衫“猎猎”作响,而那个人如同一杆枪,笔直挺拔长身玉立。身边所有站岗的士兵都被他赶到了两边,那片天地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白璧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就不大会笑,再吹下去小心成棺材板了。”   萧景琰将白璧的手顺下来不动声色的拢进自己的袖子里,不说话。   白璧抽了抽,没抽出来。萧景琰似乎晓得他在担心什么似的,道:“没人会看的。”   白璧:“......脸皮厚了,会噎人了。”   “你教得好。”萧景琰道。   白璧笑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来像个登徒子似的挑着萧景琰的下巴,“来,叫声师父来听听。”   “......”萧景琰将那只手也顺了进来,捂着。   他定定的看了白璧好一会儿。忽而笑了,想都没想伸手就将白璧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霎时规规矩矩束着的头发囫囵滑落。白璧在“呼呼”的风声里被自己的头发糊了一脸。他用那只“解放”了的手拢了拢头发,道:“堂堂太子殿下,耍流氓啊。”   萧景琰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顿了一会儿才到:“我没想到你会戴它。”   上次见到白璧戴着这枚玉簪还是在刑部的牢房,一会夏江的时候。现在再去回想,恍若隔世。   白璧理不顺一头长发索性就不管了,任如绸似锻的长发风里来去,他淡淡的笑,“准备用了。”   萧景琰手一紧又立时松开,半晌呐呐无言。白璧低垂着眼看着城楼外,清冷的月华照着广阔的官道,野草枯黄群山连绵,苍茫无尽的天地一片萧索。不过等到了春天,一切都会截然不同。那时青山郁郁葱葱翠绿,野草生机勃勃生长,天地会是一番生意盎然的新气象。   这世上认识这枚玉簪真正来历的怕是不足双手之数。   当初白凝醉为了救一个人集齐了无数的药材,耗费三年时光做成了十滴药水。她们说那是续命,顾名思义,延续姓名。可到最后药还没有用完那个人就留不住了。白凝醉将最后的药全部都给了白璧。具体如何萧景琰是不清楚的,但他知道白璧一旦用了这个,就说明他真的撑不下了。   许久,当白璧以为萧景琰可能就要站在这里变成一座石像供人瞻仰的时候,萧景琰动了。   他双手掰断玉簪,头一仰间,玉簪中的两滴液体便全数落入了他额口中。白璧微微讶异的睁大了眼,下一刻地转天旋。等白璧在回过神来时那原该冰冷现却变得温热的液体已经滑过了自己的喉咙。   萧景琰毫不费力的破开白璧松松的牙关,将药送了进去。舌尖与舌尖交触的一刹那,如同岁月时光无限走远绵长。那时白璧的性命,萧景琰脑袋一热便这样通过自己给他。   只是个一触及分的吻。   白璧其实身量并不矮,站起来也可是说是高挑。只是他太瘦没站在萧景琰面前便显得分外不够看。此时整个人被萧景琰转了个圈压在城墙上,在被萧景琰宽大的衣袖一挡,那一抹白影似乎便看不见了。   两色衣袖纠缠不清,墨发染及白红两衣分解不开。这两个人真要是打成了一个死扣才好。   风声过耳传来白璧低低的笑,“好大胆的太子殿下,您都不怕娶不上太子妃么?”   萧景琰声音低沉,如同耳语呢喃,他说:“我从来就没想娶过。”   他眼神专注,凝视着清清秀秀的人,泼墨般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飘摇如同层层叠叠的黑纱,不时会扫到白璧的脸上,萧景琰道:“或者你要嫁我。”   白璧被萧景琰灼灼的目光烫了一下,这人以前说是木讷不如说是块木头,这才多久学会油嘴滑舌动手动脚了。   白先生耳朵渐红,倒也还兜得住,抬手拍了拍当朝太子殿下的脸,漫不经心的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殿下。如果您生得出来,区区便也不介意入赘一把。”   萧景琰:“......太子是什么你知道么?”为什么话题会突然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白璧低笑两声,推了把萧景琰的胸口,萧景琰会意放他站好。   白璧注视这面前的人,“呼呼”呼啸的风中传来唯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话,“太子是个什么东西我还真没放在心上。我只晓得我认不错你。你是,萧景琰。”   “所以,萧景琰,你等我回来。回来后,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白璧扬了扬下巴,如此说道。   这一次换萧景琰说:“好。”   战场上走出来的铁骨铮铮的孩子,建管了离别生死,越到最后关头反而越冷静。   白璧赏了萧景琰一拳正中肩头,似乎是对这一场告别十分满意。他转身便要走,两步后又回转过头道:“萧景琰,你可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有,若是你认为白璧单是为了你,那你就太看轻了他了。”   萧景琰一愣,看着毫不留恋的远去的背影,然后,笑了,他呢喃:“我知道。”   你不希望自己金戈铁马半生,最后却是软弱无用的病死在床榻上!   但是其中你又有多少是为了我而想的呢?   这场战争避无可避,而除了你便唯有小殊能去。你硬要我做选择,不过是希望在你们都还在的时候早早告诉我,能让这条伤疤浅一点再浅一点。毕竟,这个时候你们都还在呀。   还好,我这头糊涂了小半辈子的水牛,终于还是幸运的在该明白的时候明白了那么一两件事,让我们在最后可以少遗憾一点,少后悔一些。白璧......   白璧刚走下城楼便见戚猛站在一边,而梅长苏站在马车边,低眉浅笑,想来是在等他。白璧大步过去,行了一礼后,道:“苏先生此来是寻我呢,还是殿下?”   “苏某来寻先生喝一杯茶。”   四周皆是站岗的士兵,还有戚猛这个二愣子,白璧与梅长苏说话各自保留。   等白璧上了梅长苏的马车后便放开了,喝了杯热茶,窝在软垫里,面容温润有带了两分慵懒,“苏兄可是还有交代,区区在此洗耳恭听。”   梅长苏一笑,“哪里有什么交代,我此来不是与你聊公事的。只是私事,想要问一问你。”   白璧看向他,“私事?”   “是,私事。我想知道你与景琰如何走到如今这一步。你们之间可还有余地?”梅长苏又沏了一杯茶放到白璧手边。马车光线昏暗,白璧看不清这位麒麟才子的浅笑之下的真实目的。   他把玩着小巧的茶杯,静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   “余地。你是说我死之后萧景琰可还能娶上他的太子妃?这个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会的。因为他是萧景琰,他身上挑着这个国家,挑着所有他在乎的人。他会娶一个最合适的妻子,然后生下大梁未来的储君。”   白璧的声音不露喜悲,一如平常的微哑又温和。   他无意识的转着指尖的茶杯,语气突然悠远起来,带着不确定的说起那久远前的一场大雨。   “或许是因为萧景琰的一生中最失意最绝望最痛苦的日子里,白璧与他一起走完了吧。   林殊,你一定没有见过那样疯狂无措的萧景琰。   那一年我们刚从东海回来就听到祁王林氏谋反的消息。   天地乾坤倒转也不过是这样了。熟悉的地方一夜陌生,该称之为家的地方一夕聚变,环顾四周,空空如野,信念霎时崩塌,什么人都没有了。   那一年我十七,他十九。   那一天下了好大的雨,他失去理智像是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冲进漫天的大雨里。那是我们一生中尽力的最大的一场雨......”   造反?谋逆?皇长兄?林帅?呵,笑话!好大的笑话!假的!全都是假的!他不信!他绝不相信!   “萧景琰!停下!”白璧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冲进隆隆雷霆雨里,天像是破了个窟窿,倾倒着无穷无尽的泪水。   列战英他们奋力的拉住萧景琰,可那个人就像是只在奔溃边缘的狮子,不要命似的往外跑。他要去哪里?皇宫,皇帝的面前。做什么?伸冤,为他的朋友为他的兄长伸冤!   血流的还不够多吗!   相信林帅相信祁王殿下的人会少吗!多啊!多的很!所以,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   萧景琰!你去有用么!除了多送去一条命还能有什么用!   白璧站在回廊下,面色苍白的看着近乎蛮横的挣扎着的萧景琰,与无措的又是拉又是劝的列战英与戚猛等人,狼藉的世界,不绝于耳的雷声。白璧却觉得天地寂静,一片茫茫。   那个皇子还在挣扎,已经要到门口了,列战英惶急的动着嘴唇,似乎是一声声再喊:“殿下,殿下,你冷静啊。”   没有用。   那一刻,白璧看着萧景琰发红的眼睛,悲愤的像是只绝望的兽,左冲右撞想要突破无形的牢笼。   白璧觉得自己也是疯了。   他一步迈进了大雨里,有亲兵见了惊喊着:“先生!”便要拉他回去。   谁都晓得,白先生畏寒,身体不好。   白璧甩开那亲兵的手,力气不大却十分坚决。   他一步一步迈进大雨里,雨打湿了头发衣裳,顺着额头,落尽眼里,最后从眼角掉落,溅碎在地上。   “萧景琰,你发什么疯!”白璧挡在萧景琰的面前,可纵然萧景琰被下头的人左一个右两个的死死拖着,白璧也挡不住他。   萧景琰红着眼睛,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白璧,嘶哑的声音如同嘶吼:“放开,你们都给我放开!”   “轰隆”闪电划破天际。   白璧紧抿着不见血色的唇。   列战英大喊着:“先生,你快进去吧,你不能淋雨啊。殿下,殿下您听属下一句劝吧......”   白璧冷笑一声,一把抽出了列战英的佩剑,他后退一步剑尖直抵萧景琰心口。   这一举动吓到了身边的亲兵,可还没人劝,白璧沙哑的声音便再一片风雨中响起。   “不要命了是吧!不要命了直说,不过就是这一剑这么简单,你要去死,没人拦着,但是不要连累了这里的其他人!   你要为你的朋友你的兄长去尽义尽心,你要去质问,去担保。可萧景琰!死了多少人你没看到吗!你还要白白搭上这一座府里的人命吗!”   “你懂什么!”萧景琰双手紧握,“咯吱咯吱”是骨头的□□。他大吼着,眼中落下的不是雨水。   “呵。”白璧嗤笑一声,见他停下了脚,扔开了剑,他向前两步,雨水“滴答滴答”顺着下巴连成一线。   “那你又懂什么!你鲁莽的冲撞进宫又能做什么!无谓的质问,无谓的牺牲。到最后林帅也好祁王殿下也好他们在所有人的眼中还是谋逆,还是乱臣贼子!既然你相信你的兄长相信你的朋友相信七万赤焰军,那么你要做的不是在这个风尖浪口去白送你的性命!   那些人,那些相信你的皇长兄相信林帅的人,不是忠血散皇城就是改志不言了。萧景琰,你是唯一的还能够为他们翻案一雪污名的希望。你要让这希望就这样断送了吗!”   所有人呐呐无言中,萧景琰怔怔的看着白璧,雨幕里两个人浑身湿透满身狼狈遍体鳞伤。   白璧颤着眼睫,突然抬手抱住萧景琰。   “景琰,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还一个清白。所以现在,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   白璧将已经凉了的茶放到桌上,看着碧绿的茶色,映照着过分白皙的脸。“那一年,他十九岁,我十七岁。”   “后来呢?”   白璧将手搭在膝盖上,似乎是在笑。“后来,后来当然是赶紧进屋洗澡换衣服,难不成还继续当落汤鸡呀。他们耗得起我可不行。只是,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   白璧泡在热水里,觉得身体已经热了起来就床好衣服去看看隔壁的傻子。   一推看门,屏风后面人影绰绰,想来还泡着。   萧景琰该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有个人进来都不知道,直到白璧都走到背后了才突然反应过来,可显然已经躲不及了。   “你......”   “我?”白璧难得眼疾手快了一次,一把按在萧景琰的肩膀上不让他躲开。“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磨磨唧唧。”   他何时磨唧过!   冰冷的手按在滚烫的皮肤上,两个人都是一个激灵。   白璧笑笑,在萧景琰没赶人之前捂住了萧景琰的眼睛。他若是没看错,这个人是在,哭吧。   萧景琰抬手就要将那手拨下来,却听那人道:“男儿有泪不可轻易示人。我师父说,你捂住自己的眼睛,在一片黑暗里,就当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哭完了,好站起来。你若觉得没面子,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萧景琰的手按在白璧的手背,忘了动作。许久,许久,他缓缓的攥紧眼前的手。   手心湿润的灼热,点点入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白璧的手开始发麻,才听那人哑着嗓子道:“我还泡着你这么就进来了。”   白璧好笑,道:“现在才想起来,都是男人,你还害羞啊。”   “......不是,你身体不好......姜汤喝了么......”   ......   高高的城墙上,萧景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旷野无尽,风声喧嚣,他似乎听见那人说道:“男儿有泪不可轻落下,你若是觉得丢脸,就将自己的眼睛捂住,当做谁都不知道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一回家各种干活还看了两家亲戚,发晚了~不过粗长否~   忘记告假,下星期介只要考试了【捂脸】星期天不能按时更新了,会在星期一放假后更上~ 第46章   “容姑娘你,战场凶险,你实在不适合去。先生他怎么会答应呢。”   丹桂已谢,容文鸢与列战英坐在台阶上,列战英还是在劝。   容文鸢拖着腮看着天边月,“列战英,在你眼里我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未雨绸缪,思虑周全的那一种?”   “那是自然,先生他......”   “可他不是怎么教我的。容文鸢打断列战英的话。在家,我是最小的那一个又是唯一的女孩儿,师兄们玩儿我都跟不上,便只有白璧兄长带着我。他比我大七岁,我连话都还说不周全的时候他就边晒着太阳边念书给我听。等我渐渐大一些,跑得一阵风似的他追不上了,便远远的坠在我身后。我小时候比一干师兄还淘,上树摘果下河摸鱼,闲着没事儿拆门槛掏墙洞,没少被师父骂。”   列战英想像了那时候的容文鸢忍不住笑,“那先生呢?先生不管管你么?”   “他,我拆门的时候他就站在我旁边,我掏墙洞他看了两眼别说拦了,说都不带说一句的。你猜为什么。”容文鸢偏过头,眉目温婉了两分。   列战英拧着眉苦思冥想许久,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可得答案。   容文鸢笑,“笨。他说因为每一件是如果我们不去亲手做一做怎么就知道它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可先生,他却是个做什么事情都要再三思索而后行的人呐。”列战英轻声道。   冬日的风呼啸嚣张,容文鸢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不说话。   “景琰是个固执的人。”眼看着快要接近东宫,梅长苏如是说道。   白璧点头表示同意,“所以呢?”   “那样的人,容易自苦也容易苦了别人。”梅长苏若有所指。   而白璧只是点头,“因为太笨太执拗,实在是不大好啊。”   梅长苏望向白璧,“可你不是他,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你看的很清楚,你真的认为景琰在......你离开之后我好好的过着如水般的平静日子么?”   白璧若有所思。   许久后,他忽而笑了。   “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情在你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时候就义无反顾的去做是什么滋味。现在我觉得,挺自在。纵然未必是最好的选择,纵然可能万劫不复,纵然会到悬崖陌路。我不知道我死之后的萧景琰会怎么样。林殊你看错我了。我实在没有你想的那么豁达大方,我是个自私的人。”   此时车一到门口,一室无声里。   白璧起身掀开车帘,“苏兄,在此告辞,或许,再会无期了。还有,我相信就算他执拗的不肯娶,生为王,他总会妥协的。你,届时劝他吧。”   “劝他?”梅长苏心下叹息,这世上太多的无可奈何,无可挽回。他本欲为萧景琰的日后再打算一二,却不想,原来这两个人解释如此执着的人。呵,他又有什么资格说他们呢?   “劝他,活得尽量开心些。”   ......梅长苏,你怕是不知道白璧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一面希望这那个人可以将他从心上放下,可以轻松快活一些,可一面又不甘,期望着那个人永生不忘怀!   黑夜深深,转眼破晓。   金陵城门外聂锋率军七万,迎战北燕铁骑,蒙挚率军十万,抗击大渝雄兵。   而白璧破格任命为持符监军,手握太子玉牌,随蒙挚出征。   城楼之上萧景琰低眉看着城楼之下,大军渐行渐远。   离别时莫言别离。   别离是不诉离殇。   白璧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不再望一眼身后巍峨城门,毅然决然奔向他选择的前途。   初冬地风吹过五黑的发,有些冷,有些疼。但几个月后风就会温柔暖和起来。   大梁元佑六年冬末,北燕三战不利,退回本国,大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失守各州光复,赦令安抚百姓。蒙挚所部与尚陽军败部合并,重新整编,改名为长林军,驻守北境防线。在这次战事中,许多年轻的军官脱颖而出,成为可以大力栽培的后备人才。萧景睿、言豫津也皆获军功,只是前者因身世之故,辞赏未受。   ......   萧景琰的人生那么长,漫漫数十年,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可人生又这么短,意识游离之际,能回忆的也不过寥寥。   他还记得,那一日,天阴沉沉的好像立时就能压下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掩埋这个尘世人间。   归来的大军带着悦耳的凯旋之音,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胜利的笑没有被这天气影响半分。   萧景琰还是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那支军队一点点在眼里便的清晰起来。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没有哪一个熟悉的白影。   他去了哪里?   白璧......   白璧......   你答应我的,你答应了我会回来的,你说过答应我的你一定会做到的。   白璧!   萧景琰站在风中近无人色。坚毅如他刚强如他,此刻无知觉般的抓着粗粒的城墙,在风里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便会倒在风中。   忽然,一辆带着仆仆风尘的马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小小的一辆马车,却让沉寂黑暗的眸骤然闪现出一道光,如同黑夜里苦苦维持的最后一丝烛火。   梅长苏眼睁睁看着萧景琰猛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身边的亲兵大臣,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霎时间,惊叫声,慌乱声,一切的一切都挡不住那个人。   下雪了。   梅长苏看着遮天蔽日的大雪,模糊的视线里,天地茫茫里,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马车里极其缓慢的走下来。   天地似乎都霎时寂灭,萧景琰似乎已经不知道他正站在文武百官与数万大军之间,他已经忘怀什么做不得什么不能做,那一瞬间,眼里便只剩下那一个苍白着脸对着他笑的人。   十丈软红,滚滚红尘,万般喧嚣,都不见了。   梅长苏闭上了。   雪,无声。人,无语。   只有红白交错的身影。   白璧拍拍这个将自己的威仪扔到地上还主动踩了两脚,像是个孩子般抱着自己不放的人。   雪白的世界里,好像就只有他们了。   “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白璧回来了,可他的性命早已经是风中残烛。   眼看着大梁的太子殿下惊慌失措的抱起白衣监军,一路带回了东宫,无人敢出声,也无人敢阻拦   ......   外头是大雪漫天,里头却温暖如同春日。   白璧裹在被褥间,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   萧景琰僵硬的站在床边,似乎呼吸再重一点都会凉着了那人。   容文鸢将白璧已然泛起青白的手放回被子里。低声道:“他能回来我都觉得像是奇迹,早小半个月前他就吐血,整个人都成了冰了。此时药石无用,我没办法了。”   “我去请太医,还有晏大夫,小殊,小殊认得一个很好的大夫,对了,我母妃。”萧景琰近乎是语无伦次,抬脚就要冲出去。   “景琰,别慌。”突然若蚊吟般的声音响起,是白璧醒了。   他没力气,也说不出什么话。那连坐在他身旁的容文鸢都无法听清的声音,萧景琰却听清了。   他听见他说:“你过来。”   于是萧景琰走了回去,笑着说:“你醒了。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容文鸢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为他们合上一扇门。   “文鸢,先生他......”列战英站在门外着急的询问,却被突然扑进怀里的人将剩下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风雪里传来隐隐的啜泣,还有突然加入的小小少年天真的话语,“容姐姐,战英哥哥你们回来了,先生呢?我听说先生回来了,我能去看看他吗?先生他好厉害啊,我都听说了......”   萧景琰将白璧扶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渴不渴?要喝水么?容姑娘大概是去准备你的药和吃食了。我不大放心你,想叫人再去请几个大夫来,你让他们给看看吧。你不是要会蜀中么,等过两天你好些了,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白璧张了张唇,却见萧景琰已经如同一个陀螺一样转到了另一边边给他倒茶边好笑的道:“我就说战英那小子最近有问题,没想到在外面打了一仗他就抱得美人归了。你也是,那么忙还记得在书信里给我来这么一个消息。我记得原先容姑娘似乎和豫津那小子挺玩得来的,反而是战英太老实,与容姑娘玩不到一处去。”   白璧默然,萧景琰喂他水他便默默的喝了,喝尽了之后眼看着萧景琰又要走,便按住他的手,各自冰冷。   “怎么了,还要水?我去倒。诶,白璧,你竟然没给战英使绊子,我还......”   “景琰,你就要这样同我说最后的话么?”白璧艰难的出声,眼中倒映着萧景琰僵硬的笑脸。   他还在笑,他笑出了声:“你,你开什么玩笑呢。什么最后的话,这笑话我可不听。”   “景琰......”   “我再给你倒水去,白璧,你可别再满嘴糊涂话了,再说,再说我可就......要生气了......”萧景琰匆匆的打断白璧的话,拿着杯子去倒水。   白璧望着那双握剑执枪的手,颤抖着,茶壶中的水歪歪斜斜的撒了大半,杯中倒好的又哆哆嗦嗦抖出来大半。白璧苦笑,他笑自己何苦来呢?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做相见不如不见,知道了什么叫做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景琰,别倒了。我想回靖王府,你陪我去,那里的梅花开得肯定很好。我想回去看。”   萧景琰怔怔的站立了片刻,无力的将茶杯茶壶放回桌上,发出重重的碰撞声。   他咬紧了牙,回过身对上白璧的目光。   白璧勾起一个笑,“陪我回去,好么?”   萧景琰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走过来,将白璧的衣服套好裹上狐裘,然后将他从床上抱起。   这一次白璧不说什么“萧景我能走!”也不会说什么“萧景琰你再敢抱一次试试。”他更没有咬牙切齿暗暗的掐肉,一副狐狸报仇十年不晚的威胁模样。   他只是将脸靠在萧景琰的胸前,双手松松的搭在他的肩上。   太子出行,总是要跟上一堆的亲兵护卫。可萧景琰知道白璧只想和他一起回去,所以两人一马,萧景琰甩开了所有的人。抱着白璧,回去。   遮天的雪如刀的风,空荡的大街,寂静的天地。   萧景琰一手拉紧了缰绳,一手紧紧抱着身前的人。白璧整个热都缩在萧景琰的披风里。这对以前的他来说可能还有些难度,但对于现在来说刚刚好。   一路上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嗒嗒”的马蹄声,似乎在嘶吼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可能还有两三章就要正式完结了,请相信白璧绝对是介只发的文文中最不虐的一篇【捂脸】 第47章 终   苍茫的雪里,萧景琰带着白璧坐在平日里这只狐狸最惯坐的回廊下。   眼前红梅吐艳,鼻尖白梅暗香。   雪中梅,是最美的。   白璧靠在萧景琰的身上,微微的笑。他望着那一株株的梅花,道:“还记得,这些是什么时候种下的么?”   “十二年前的冬天。”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那时候种吗?”   萧景琰抱紧了人,嘶哑这嗓子,“你告诉我吧。”   白璧伸出手拍了拍萧景琰的脸,“我想我的家里种下一些我喜欢的东西。”   萧景琰握住白璧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都由你喜欢,若你喜欢,就将东宫的桂花都拔了,外面种梅花,都种梅花。”   “傻瓜。”白璧轻轻的笑,愉悦的弯了眉眼。“相得益彰才好看,像你那样来就是东施效颦,不但不好看,还惹人笑话。”   “那便随他们笑,你喜欢就很好。”萧景琰喃喃般的道。   白璧低声咳嗽起来,萧景琰慌忙给他顺气,却见雪白的狐裘上染上了朵朵妖异的梅花,刺目更刺心。   白璧拿手去捂也不过吐了自己一手的血。   白璧看着手心的血,不说话了,萧景琰愣愣的,手足无措的用袖子将白璧的手擦干净,边擦边道:“你那穷讲究的性子也该改改,手我给擦擦,衣服回去洗洗就干净了,你忍忍,别嫌弃了。”   白璧只觉得心上被插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刀,晃得他眼睛疼。   他说:“萧景琰......”然后在萧景琰近乎祈求的眼神中消声。   萧景琰将脸埋入白璧的肩窝,“白璧,你放心,都会好的。你信我,都会好的。”   白璧躲避这眼前阵阵闪过的黑暗,低低应声,并且突然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问了,只想好好的抱住这个人。告诉他,我信。   风雪似乎无边无尽,可万物都有尽头。   这一刻的温情与怀抱也会有分开的时候。白璧闷在胸口轻轻的咳嗽这一声接着一声,他觉得他有许多话还没有同萧景琰说,可又觉得好像什么话都说尽了。   “景琰。”白璧低首在萧景琰的耳边轻唤。   “嗯。”萧景琰答应。   白璧蹙着眉,将口中的血腥咽下,终于道:“对不起。”   萧景琰猛然抬起头,颤抖着唇:“你什么也不欠我!说什么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我们怎么有对不起!”   白璧“咳”的吐出血,突然执拗起来,“不,我欠了你的。”   “那你告诉我,你欠了我什么?”萧景琰妥协,他顺着白璧的话,便为白璧抹去唇上的血,边低柔的问着。   白璧好像突然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他笑着,颊边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你猜啊。因为欠了你,所以下辈子我才要还你。但是如果你猜不出来,你猜不出来......你猜不出来......”   聪明人也做下了傻事,此时两个聪明人相互说着傻话。   “我好像猜出来了。”   “是什么?”   风雪声声,两个人的声音都轻柔的像是一片花瓣,缓缓的缓缓的......   “你欠了我(我欠了你)一辈子(一辈子)。”两个人同时低低的出声。   “呵,”白璧一笑,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景琰。”   “我在。”   “你知不知道珏是什么?”   “是什么?”   声音渐渐的远了,淡了。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琰取半身,璧取一边,为珏。”   又听见一个人笑了,“那我们算不算是天生一对?”   “嗯.....所以......”   “所以......什么?”   “白璧?”   “白璧......”   “是不是想说所以我们注定还要再见。你不信怪力乱神的不是么?我知道......我知道.....”   ......   “白璧......”   “景琰......”   白璧景琰。   ......   元佑七年秋,梁帝驾崩。守满一月孝期,萧景琰正式登基,奉生母静贵妃为太后,立中书令柳澄孙女柳氏为后。   庭生果然被萧景琰收为义子,指派名师宿儒,悉心教导。由于他生性聪颖,性情刚强中不失乖巧,萧景琰对他十分宠爱,故而他虽无亲王之份,却也时常可以出入宫禁,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   又是一年冬天,庭生看着萧景琰一人一马湮没在漫天的大雪里。   他抬起头,望着帝都的天空,喃喃自语:“先生......蜀中那么远......”   蜀中那么远,所以每一年萧景琰快马轻装,躲过一干大臣的眼,趁着年节休沐的赶也不过是能陪他坐一坐,然后说上一夜的话。   蜀中很难有下雪的时候,萧景琰倒是还是一片青山苍翠天暖气清,果然是极适合白璧的地方。   这是一条狭窄的山谷,先前看是重重山川,往后看还是满目叠叠山峦。高山如云,山间若有似无的云雾缭绕,是一个如梦般的地方。   萧景琰牵着马,一步步往里走,约莫半个时辰,眼前便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小道。大约只容一人前行的石阶上早早站立一白衣女子,出尘缥缈如着山中仙人。   沉静等待的姿态,一副早已料好的模样。   萧景琰行了一礼,口中唤道:“前辈。”   白凝醉颔首算是答应。这个女子本就是淡漠的性子,不爱说话。岁月似乎格外眷顾这个女人,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时光流逝的痕迹。   她的目光落到萧景琰依然斑白的两鬓上,声音如冬日的泉水,“随我来吧。”   “是。”萧景琰将马系在一边的树上,提了食盒。   别看这深山林中,却是没什么野兽的,有也都被白凝醉等人赶了出去,还是安全的。   只是这方圆三里,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奇门阵法,越往里走越是难破,其中之最便是这座中心所在了。萧景琰走了这十几年,也无法安然入内。   两人拾级而上,白凝醉走在前面,道:“容文鸢多有你招抚,近来可有胡闹?”   萧景琰一笑,“应该的。半月前她与战英的女儿刚过了十岁生辰,一切都好。”   一切都很好。   白凝醉点点头,不再言语。一路沉默的行至半山腰,白凝醉便停下了脚步,道:“你自己去吧,明日早晨,我再来。”   “有劳前辈了。”萧景琰又是以晚辈之理相待。   白凝醉一甩袖,直接纵身飞跃如山林,淡淡的声音似近还远,“无妨。”   萧景琰待白凝醉彻底不见了身影才转过身,走入石阶旁开出的一条泥路,穿过茂密的矮树入目的便是两座石碑,较矮的一座上书:爱徒白璧之墓 师白凝醉立。   而另一座是白璧的母亲。   萧景琰先在白之筠墓碑前敬了酒上了香后再到白璧。   他将杯中酒倾倒了一杯在白璧墓前,又自己喝了一杯。   然后烧纸钱点蜡烛,等万事完毕后天边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在天边。这时萧景琰便坐到白璧的碑旁,靠着冰冷的石碑。   凄冷的风中,传来低沉而悦耳的声音,他低声说着,温柔而缱绻。   “今年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朝廷挺安定的。发了两场大水也都好好的解决了,不用你担心。庭生最近吵着说要去北境,他这几年在军中练着,我看还不差,你觉得要不要让他去?年轻人么,多闯荡两下也是好的。哦,还有,看我刚刚都忘了同前辈说,霓凰家的小崽子似乎是看上你的小侄女了。大家都挺好的,我也好。我准备着手改些旧制,你听听看......”   这一夜,风未停,语未止。   直到破晓时。   萧景琰看着天边,手抚了抚石碑,“天亮了,我该回去了。明年,明年我再来。白璧,总觉得还有许多没同你说完,下次你再听我继续说,好不好?届时也烦请白先生莫要笑话我,年纪越大越唠叨,庭生他们可是巴不得我多说几句呢。白璧,已经十多年了,真长。我......有些想你了......明年,我再来。可不能再闹失踪了,每年年节我这个皇帝总要病上一场,还好有母妃和战英他们给兜着。钟灵毓秀,蜀中是个好地方。就是,远了些。行,你喜欢,那我,明年再来,咳咳......”   闷闷的咳嗽声消失在风里。   白云苍狗,岁月如风。   已经许多年的变换,总是一句明年再来。明年,明年,到底还有多少个明年......   这一世人生匆匆在眼前闪过,如走马观花,浮光掠影。   他没想到最后定格的会是他的一笑。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又都说了些什么样的话都已不甚清楚,只依稀记得亮堂的营帐中一群军官副将里一个白衣温雅的书生分外惹眼。   那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的手从山河图落下游侠沙堆上四处摆弄,广袖起落间是当真好看。   那个人嘴中快速的分析这什么,整个人都像是会发光一样。   片刻,他一甩衣袖直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眼波流转见似乎是对上了他的目光,一挑眉,得意似的一笑,像只翘着尾巴洋洋自得的狐狸。   萧景琰对上他的目光也不由笑起来,像是承认他厉害,说一句佩服。那狐狸便得意洋洋的转过了头去,唇边还蓄着一抹小。   萧景琰想表笔在梅岭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自信的像是能发光一样。   这一生到底是没有办法做到无遗憾,但是你不后悔的话,那我也不后悔吧。   耳边若有若无的的哭声远了,只依稀听见有个人笑,声音带着微微的哑,“景琰......”   “白璧......你来了......别忘了你还欠我......”萧景琰也笑,断断续续的说着。   “陛下,陛下您说什么?”庭生跪在床上隐忍着眼泪,凑近了萧景琰当听到那一声“白璧”时,落下泪来。   陛下他要去找先生了,他不能哭,他怎么能哭呢。陛下那么想先生,好不容易终于能去见他了。不能哭啊,庭生。先生说过,作为男人可不能轻易的哭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再来一章白璧与萧景琰的番外~庭生的个人番外就完结了~话说似乎在原著中有孩子猜测说庭生后来可能会造反的,但是在介里庭生成功的长成了像萧景琰那样的人了~绝对是个好孩子~ 第48章 番外一 珠联璧合   他记得那一日,先生揉了揉他的头,笑得很温柔说:“等你长大呀。”   可等我长大了,成了像殿下一样的人时,先生,你又在哪里。   庭生失魂落魄的回到靖王府,哦,不,现在是他的府邸了。   萧景琰原来并不愿意将这个地方让给任何一个人,但最后还是给了庭生。因为无人居住的靖王府还是改变了,而庭生也好萧景琰也好都不愿意那个地方改变任何一点。   这里的一束花一颗草都还是数十年前的模样,别无二致。唯一改变的或许就是人了吧。   庭生怔怔的站在庭院里,模糊的光影里他似乎又看见那一日天气晴好,岁月静美。   太阳暖融融的照着,先生就躺在廊下脸上盖着本书,懒洋洋的睡着,头枕着殿下的腿。   萧景琰低头笑得温柔而和曦,眼中暖暖的将冬阳都比了下去,而白璧微微拉下盖在脸上的书,眯着眼睛,似乎也在笑。   那个时候他刚来到靖王府不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脑海中想到的便是无意中学到的一个词——珠联璧合。   只有这样的词,才能形容那两个人。   明明不过短短的距离,可那里和这里便是不同的时光岁月,没有人能插足他们之间。   庭生捂住眼睛,太阳太亮,伤了眼睛了。   他第一次见到先生是在掖幽庭,似乎是殿下好不容易才让先生混了进来的。那时候,先生看着他的眼神,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种温柔包容,近乎溢出眼的关怀。   别人都说先生不显山不露水,可他却觉得先生只是一个温柔的人而已,那么好懂的。   他将他轻轻的搂进怀里,摸摸他的头说:“庭生,我叫白璧。你先乖乖的在这里好么,好好的保护自己。对不起啊,现在还没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庭生知道先生一直对于自己没有亲自救他出来耿耿于怀,可他知道这并不怪先生。因为这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因缘际会。只有在适当的时机才好做适当的事情。   他一直不晓得,为什么先生说成为殿下那样的人不大好,现在他明白了。   那样的人太容易自苦也苦了别人。   殿下他正值壮年!   大梁的皇帝,身体强健军人体魄,竟然,死在了壮年。   他的两位先生,都是惊才艳艳的绝世之才,可惜都死的太早了。所以他们没有看到,原来,你们也有料错的一天。你们知不知道,你们都错了!   “庭生哥哥。”一个小小的少年头戴金冠,锦衣华服,走到庭生的身边,低声叫道。   他的声音也有些哑,鼻尖红通通的。他拍拍庭生垂在一边的手,“庭生哥哥,父皇说了不让我们哭的。宫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母后和皇奶奶,呃......”少年哽咽了一下,“她们在哭,我劝不住。我们一起去吧。父皇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的,他都不让我们碰的,只有你才能去收拾呢。还有......”   庭生牵住少年的手,将挡在眼前的手捂在少年的眼前。“好,我们一起去。珏儿,哥哥有一个师父跟哥哥说只要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在哭了,你哭吧,陛下不会知道的。”   萧珏耸动着肩膀,庭生学着曾经那人的姿态将少年搂进怀里。   他道:“珏儿,我不会走的。我陪着你,接下来大梁的江山由我们一起,你做王,我,会是你最忠实的直言进谏之臣。我们一起来看着江山在我们的努力下强大,百姓富足,军队强大。”   先生,殿下,你们没做完的事,交给我们吧。   别挂心,有庭生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后发现有点短~其实有木有觉得庭生和小太子之间有点基~【捂脸】 第49章 番外二 稚子心   夏日便是风也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   但带着对大学无限向往的学子,纵然是烈烈金乌也不能消减他们逛校园的热情半分。   “哇,天哪,极品!”大一新来的小学妹不淡定的一声惊呼引来他人疑惑的眼神,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白衬衫,牛仔裤,校园男神的标配不错。   沉静的靠在树上的等待姿态不错。   小学妹的脑子里刷过一系列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贵气之中又带着刚毅之气等等等等形容。   一边学姐自来熟的一搭小学妹的肩膀,感叹:“哎呀,你学姐我当年新来的时候也年少无知,差点就过去跟这校草一号告白了。”   小学妹疑惑的望过去,“差点”?“年少无知”?   这种男神级别的没人告白才奇怪吧。   学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啧啧”两声,道:“小姑娘诶,没看到人家在等人么?”   小学妹点点头,表示好像明白了什么。看看那位学长脚边的单车,脑子里又立刻脑补出一系列校草x校花或校草看上灰姑娘等等剧本。   这年头,帅哥什么的都有人拱喽,哪里还轮得到她们呀。不过她倒是对帅哥的那位很好奇。   这会子正是在图书馆门前,想来人必定就是在图书馆了。   突然,树下的人动了。   他微微一笑,抬脚走出树荫,小学妹立刻朝着那方向看去。这时候天气正热,除了新生没几个学长学姐。   一眼望去,小学妹懵逼,学姐拿书手机就是一张,嘴中嘀咕着什么“姐就知道在这蹲点肯定官方发狗粮,哈哈赶紧发群里去分享,姐姐的任务完成了还等着你们的同人文呢,姐姐要吃肉吃肉吃肉!”   小学妹持续当机中。   诶,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是她理解错误了么?啊?   越走越近的人也是一件雪白的衬衣,看样子似乎也走去的人同款,就是来人较瘦,小了两号。   何谓俊秀出尘之姿?   那人温润模样就是。   干净秀气,斯斯文文,像是书画中下来的山间隐士,浑身带着水墨的味道,令人见之便觉得清凉。   萧景琰拿过白璧手中的书,道:“快中午了,干妈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白璧擦了擦萧景琰额头上的汗,“行行,走吧。看着一身汗,我都说了一块儿进去你不肯,热死活该。”   萧景琰好笑单页只在心里反驳,他要是跟他一起进去了,那手里的就不是一摞可以拍死老虎的书,就是升级成一捆可以直接拍死熊的了。   萧景琰将书放进车前的篮子里,道:“好,我活该。咱们回去吧。”   白璧挑眉看了他一眼,斜坐在车后,手上拉了一角萧景琰的衣服。   “坐好了没?”   “你骑你的就行。”   小学妹听着耳边不停大“咔嚓”声,目光呆滞的看着单车越来越小。她觉得自己的脑洞不够大,有点不够用。   “学姐......”   “学妹啊,你还有的修炼。”学姐收好手机,双眼亮晶晶的,道,“没关系,再过两个月你自然而然就明白了。这两个,一个是校草一号萧景琰,一个是校草二号白璧,记住了哈,萧景琰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白璧咱们学校绝对的学霸,没有之一。到时候,学姐拉你进群啊!”   说完学姐哼着歌,双眼都笑眯起来来了。小学妹看着莫名发毛,她好像看到学姐的眼睛在放绿光怎么办,是错觉吧,可是还是好可怕怎么办?QAQ   两个月后,学校举行校级篮球赛,四个年级互相比赛排名,决赛的时候小学妹果断的去了。   因为决赛大三的萧景琰会作为主力。   一路看到尾,小学妹除了差点对着人家的肌肉曲线掉口水外,还真没什么学姐说的明白。   眼看着比赛都结束了,理所当然最强的大三学长第一,坐看台上的妹子都冲下去给下头的队员送水送毛巾,当然面对的是单身帅哥。都有主了的难道冲过去被闪瞎眼吗?   不过这时发生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萧景琰竟然无人问津!几个大一的妹子看了立刻就往上冲,乖乖近距离欣赏美色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不看白不看啊!   要知道萧大校草的低音炮可是出了名的,简直是所有音控杀手。   然而,就在妹子们要冲到人家面前时,在最近的妹子也不过离人家一米的距离时,一双修长白净的手出现在眼前。他直接将谁递给萧景琰,然后抖了抖毛巾,直接......糊在了萧景琰那张俊俏的脸上。   “诶,景琰,去换衣服了,赶着去吃饭呢。”那边队长领着自家女朋友高喊一声。   萧景琰招收示意知道了,然后拿下毛巾随便抹了两把,问道:“东西收拾好了没?我先去换衣服等会儿你来找我还是我找你?”   白璧拍了拍手中的布包,“你觉得呢?我和你一块儿进去吧。”   “好。”萧景琰笑了笑,自然的拉过白璧的手腕就走。   白璧嫌弃的看了一眼,没说话。   小姑娘坐的位置不是很好,看场中间不大清楚。但是,她看球场的通道就比较牛逼了,5.0的视力,加上座位加成,妹子石化了。   她她她她看到了白璧直接将包塞萧景琰的怀里,然后抢过毛巾,这次不糊脸了,真的擦汗啊!   白璧的表情她看不清楚,但是萧景琰低着头嘴角笑得简直是宠溺温柔苏到爆!   白璧的头发略有点长,萧景琰空出一只手来帮他理了理头发。   姑娘觉得自己好像动了什么,灵光一现醍醐灌顶啊!!!   满脑子的弹幕都在刷寝室里那几个孩子的尖叫加各种王道。   果然这个世界男人和男人才是真爱么?   妹子木然的抹了把脸,觉得自己被染污的速度有点快,都是那帮害的啊摔。那可是她好不容易第一眼就看上的帅哥啊,就这么QAQ成了另一个男人的男人了,还是她自己脑洞开出的真相啊!   萧景琰看着面前的人,口中突然道:“媳妇儿,你是不是越来越贤惠了。”   白璧嘴一抽,回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是某个人三岁的小屁孩儿说要我娶他呀。是不是啊,媳妇儿。”   萧景琰:“......那时候我年少无知不懂事,干妈说了......”   “诶诶诶,放心吧媳妇儿,就算那时候我还在摇篮里我也会对你负责的。你都怎么主动的要我娶了,我一定娶你。”   萧景琰:“......”叫你没事打什么嘴炮!作死!   其实事实情况是这样的——   萧景琰站在摇篮前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小婴儿一看就手感好的白脸蛋,然后得到刚睡醒的娃娃白眼一枚。   白妈妈端出盆水果看见就笑眯眯的道:“小琰啊,你看看阿璧漂不漂亮啊?”   萧景琰立刻点头,“漂亮,他最漂亮了。”   白妈妈继续笑得“和蔼可亲”,“那这么漂亮的给你做媳妇儿你要不要呀?”   “要!”小萧景琰拉着小白璧软乎乎的手,“等我长大了我就娶他。”   然后,小婴儿不乐意了一拳揍在莫个人的脸上。   萧景琰无辜的转过脸,一脸认真的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呀?”   婴儿艰难的翻了个身,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萧景琰有点委屈,然后又突然振奋起来,大声道:“那你不愿意做我媳妇儿,就你娶我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娶我吧。”   婴儿白璧:“......”   白妈(☆ω☆):“啊哈哈哈......啊哈哈......”   刚从楼上下来的白爸:“......”   等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撒花~~~   介只实在把握不好现代,这章的结局本来是想若隐若现的凡在结局,让这两个人终于早早的遇见并且还了一生,但是想想又太穿越,怕破坏了整片文的感觉。   甜甜的一章,可能还是让人觉得很出戏,就纯当发颗糖甜一甜。上辈子的悲伤离别都已经过去,这辈子他们可以好好的幸福下去。   就这样在今夜完结吧~好像有点舍不得【捧心】白璧,萧景琰再见了哦~   谢谢一路在看这篇文的孩子~你们就是我更文的动力!   这篇文写的开始我只是想写一个朋友,陪了萧景琰十五年,到最终依旧是朋友的遗憾与怅然的【捂脸】但最后发现这样完全接不下去,因为萧景琰就算情商低但他的情他的义实在是不适合辜负这两个字,也心疼如果萧景琰不知道那么一个人默默苦笑难堪的白璧,道最后就成了这样了~   介只会在六月份中旬开一个新大长坑,表示觉得介只的文还可看的妹子就收藏一下介只的专栏吧~是不是要说一句求包养?【捂脸】   这次取了一个接地气的名字《和尚,你家魔头说饿了》O(∩_∩)O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